“在这宫里,你居然连我都不知道?倒是没人准我进来,就是他们不敢拦我而已。”
他打量我一番,冷声问,“少废话,名姓。”
我没见过他,他也许真的孤陋寡闻到不认识我。
“楚延。”
他闻言转过头去,又将那先前看着的一卷重新拿起来,只说了一句,“呵,原来,是个小狐狸。”
我走到他跟前,质问他道,“你说谁是小狐狸呢!”
他连看也不看我一眼,道,“老狐狸的女儿,难道不是小狐狸吗?”
我指着他道,“你!你爹才是老狐狸!”
当时我若是能确定他身份,就算我再目中无人,这话也是断然不敢出口的。
他诧异看我一眼,不在说话。
窗外烈日炎炎,一想到回去还要面对孙太傅。而面前这人虽然寡言还有些不可一世,但似乎伤得下不了床,也没有什么威胁。我便顺手从他桌上果盘里拿了个苹果,顺便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明明他那床宽得不能再宽,他却将那书卷重重一放,眉头一皱,似乎对我坐他床边上这件事极为不满。他那时定也想不到,数年后,我不仅坐了他的床,还干脆躺在了他身边。
“好,好,我不坐了,行了吧。”
他果然是下不了床,瞪着眼睛看我挪到一边的圆凳上,将一个苹果吃了一半。剩下那半个苹果不想再吃,我干脆放在桌上,同他说,“不公平。”
“什么?”
“我说,不公平。你都知道我叫什么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所以不公平。”
他并未回答我他叫什么。现在想来,也许因着我爹的缘故,他是不屑。
我逃课出来有些时候了,门外已经响起慕清四处喊我的声音,“延延----”
我出门前对床上人说,“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来过这里,若是害我被孙太傅捉住,一定饶不了你。”
夏天宫中各个殿里皆放了冰块,极为适合避暑。我趁孙太傅打盹儿逃课出来,没有地方去,便溜到这个少年殿里来乘凉。他受了伤下不来床,倒是那张桌子上总是放着许多新鲜水果。
本来就是来乘凉吃水果的,我也没打算与他多谈。谁叫他这人看起来就不善言辞,甚至连名字也不愿告诉我。我背对他坐在桌前吃了几颗葡萄,随意问了他一句“你这腿,是怎么伤的?”这已经算是客套了。
谁知,那声音就贴着背后传来,“谁说我伤的是腿了?”
我一回头,他果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
我惊讶打量他,“你,你能走路?”
他似乎白我一眼,腿脚利落绕到我对面位置坐下,也捏了几颗葡萄。
“你既然伤的不是腿,那是哪里?我那天在博览苑可是看见你了,你一身是血被人抬了回来。身后跟着那么一大帮太医。”
他冷哼一声,“区区几个匪寇而已,不过是大意了。”
“你会打仗?”
“嗯。”
“打仗是不是比每日读书诵文有意思多了?”
“-----------”
“那你是不是杀过人?”
这两个问题,他皆没有回答。我吃了些水果,同他道,“不管怎样,跃马扬鞭保家卫国的人才是真英雄,整日缩在宫里洋洋洒洒纸上谈兵算不上什么好汉。”
听了这话,他倒是问我了,“你真这么觉得?”
“那当然。自古以来,天下都是从马背上打出来的,不是嘴皮子吹出来的。若我生为男儿,也定是要征战沙场的,而不是每日在这里跟孙太傅摇头晃脑。”我又指指自己,“可惜了,我是个女儿身。”
当年这话,也不过是不想读书的借口罢了。我哪里会真的能及得上他半分,有这般胸襟和报复。
我这课逃得频繁,孙太傅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倒是我来这殿里,害慕清好几次都找不到我,每每不得不四处喊我。
一连几日,我都到这殿中来避暑,顺便问他所谓两军交战是否真的如说书先生说的一样,千钧一发,电光石火,生死皆在旦夕间。还有,是不是那些将军也如书中一样,个个都威武不屈,凛凛威风,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我的大部分问题,他都摇摇头叹口气,似乎懒得回答。不过偶尔也会用“嗯”“是”或者“不是”来敷衍我一下。
孙太傅忍无可忍还是将我逃课的事情告到了爹爹那里。我被爹爹教训一顿后老实了几天。等我又去那间殿里的时候,那殿里已经没有他的影子了。我问门口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说,七王爷已经伤愈,又随军走了。我那时候才知道,这殿里先前躺着的,是慕清的七哥。
不知道是不是沙场风霜将他变得越来越冷冽,他似乎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每每回来,莫不是一身铠甲。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大小宫宴上,他若在,定是皆一脸严肃,令人不敢与之亲近。
他又好像的确不怎么通人情世事,那些朝臣有意套近乎的奉承和夸赞,他听了,面无表情回一个“嗯”已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思及先前殿里我不识他身份,还说了他爹是老狐狸的话,怕他还记得我这茬,一时间更是不敢惹他。
不过几年功夫,他便独当一面,捷报频传。先皇对他也甚为满意,直道没有看错人。莫说皇上和满朝文武,就是普天之下,七王慕渊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这才惊觉,几年过去,他早就不是那日殿里那个负伤的少年了。
我坐在镜前想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