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膳房回来的路上,丁鑫故意磨蹭了一会儿。
他知道崇仁殿如今没个得力的人当值,太子殿下就算想做什么,怕也寻不到心腹之人。或许还有些小内侍见姜华与他都不在,想趁机露个脸。
但他并无所谓。
殿下方才一番反复,算是让丁鑫看清了风向。
太子妃的过往若非十分难看,殿下只会睁一眼闭一眼,由着这事这么过去。
丁鑫入宫太早,无法理解男女情|爱的事,但太子正妃郑氏的事他也是亲眼见过的,当时还差点丢了性命,险些被殿下一齐灭了口。
丁鑫机灵,见其他人避而不谈,不管知道与否全装作不知,他倒坦承自己听到了风声,接着跪伏在地,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侥幸得太子另眼相看。
幸好他小时由长兄接济,也曾得先生开蒙,读了几年书,知道什么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而那些刻意隐瞒的,果然被殿下一一查出来后灭了口。
见殿下动用探子,丁鑫还替殿下心疼了一遭,也不知殿下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
郑氏与医官私通,被捉到时还要狡辩,却不知她早被盯上了——不然哪能那么巧,就在二人不亦乐乎的时候,太子带人直接闯入。
而郑氏话越多,殿下火气越大,那次之前,丁鑫从未见殿下动过怒。在郑氏搬出陛下时。殿下原本的怒气都不见了。
那张冷脸,任谁见了都要打哆嗦。
郑氏就这么被殿下亲手勒死,贴身侍女一个不留。殿中知道点风声的也都被灭了口。
许多人死前一直喊冤,却不知越是挣扎越是没有好下场。从那之后,丁鑫说话就三分真、七分假,且全都是些闲话,要紧事一句不说。
仅听到一点风声的人,从此便将殿下视为凶神恶煞,只有他们几个殿下的亲信才知道。勒死郑氏时太子殿下流了多少泪。
太子妃薨,身为太子不便立即续弦。而过了两年殿下才又临幸侍妾。头两年殿下总是冷冷清清,连陈良娣生产也不见他多笑一笑,一直珍爱的焦尾琴也被收了起来。
三年期满,忽然就纳进了几个侍妾。包括卫良娣。
再后来,就是继妃阳筠进宫。
殿下第一次再踏入八凤殿时,姜华、丁鑫等均十分忐忑,却不料继太子妃把屋子全收了一遍,跟从前竟半点也不一样。
眼见着太子殿下对继妃动心,崇仁殿服侍的老人都觉得是件还不错的事,不想一波三折,直至今日,殿下忽然说要人去查太子妃。
想是有郑氏之事在前。殿下实在惧怕,终于又不让人查了。
在崇仁殿服侍了这么久,丁鑫知道这会儿正是殿下烦心的时候。有许多事要想清楚,巴不得跟前没人,一片清净。若他回去,少不得要规规矩矩当值,到殿下面前杵着,他可不愿意凑那个热闹。
至于有没有小内侍想讨巧。左右讨不到什么好处,谁爱去谁去。他可不拦着。
经过八凤殿时,丁鑫往上深深望了一眼。
这座八凤殿从来就不消停,也不知殿下何时想通,而太子妃到底有多少故事,又会不会聪明一点,自己主动说了。
他倒真希望继妃与正妃不一样。
丁鑫不顾外头寒冷,一路慢慢吞吞,回到正殿不久便到了午膳时分。
武承肃瞥了丁鑫一眼,心中清楚他故意磨蹭。见丁鑫手脸冻得通红,武承肃不禁苦笑:白费了丁鑫这番工夫,许多事他还是没想通。
用罢午膳,歇了半个时辰,武承肃终于坐不住,还是去了八凤殿。
丁鑫在后头跟着,一路想找些话说。
“奴婢方才去膳房,路上碰见了坠儿,看她脸上难得有喜气,想是钏儿已经醒了罢。”
武承肃目不斜视,似乎没听见一般。
丁鑫却必须提这一句。
早有八凤殿的小内侍把钏儿醒来的消息告诉他,但因武承肃彼时正为太子妃心烦,丁鑫压着没敢提,如今往八凤殿去,他哪敢让太子就这么去,好歹也得把消息通了。
这么说一句也就行了,殿下心中自然有数。
阳筠用午膳时就无精打采。
昨夜她几乎整夜没睡,早上见钏儿醒了,阳筠心中轻松了不少,这才有了睡意。
用过午膳,歇了还不到一刻钟的工夫,阳筠便困得不行。她让坠儿、珠儿自去歇息,留了夏荷在门外听候,自己直接歇下了。
武承肃进殿时,见只有一个战战兢兢的侍女在门口,连通报也不敢,不禁皱了皱眉。
丁鑫见状,忙示意夏荷噤声,亲自上前开了门、掀了帘子,待武承肃进了内室,又轻轻把门关上。
阳筠睡得很沉,做了个让人疲累的梦。
她梦见好好活着的印儿,还有不能说话的钏儿,又梦见武承肃甩给她一方帕子,她却解释不出口,眼看着两个人难受。
梦里还有周绎。
就在武承肃对她失望透顶时,周绎骑马而来,一身金光闪闪的甲胄十分刺眼,拉了阳筠就走。阳筠回头看着武承肃,努力伸出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她甚至觉得,武承肃有意让周绎带她走。他就那么站在崇仁殿上,眼看着她被带走。
崇仁殿慢慢塌了。
阳筠想喊,让武承肃快跑,却怎么也喊不出,急得只能落泪。
现实中的武承肃正坐在阳筠床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他带着满腹的怨气和怒意来八凤殿,本想试探阳筠,不料她梦里还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