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加急,又有骤雨不歇,楼船行至西平之时,已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两日。
于是,原定为两日的休整时间改成了半日,船工们一靠岸就忙着检查和修复船体,负责采办的士兵一个个步履如飞地往返于码头市集。
林素等人并未离船,反倒是船上接连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先是由汴京而来的密探登了船,后是西平陈家的现任家主陈飒亲访。
前者递交了密信之后便离开,而后者却是跟着进了楼船里的议事厅。
此刻厅中正坐的,分别是位于上首的李不凡和林素,左侧下首的苏氏兄弟,以及右首下座的林子铭和陈飒。
自众人落座开始,厅内气氛便莫名地低沉了下来,兴许是因为,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早有预料——如今京中形势必不乐观,所以打一开始,众人就凝肃了面容,全然不似往日的谈笑风生。
“小叔”,林子铭左瞅右瞅,看周围没人吱声,还是决定先打破这一室的静默。
轻瞟了一眼对方捏在指间的信笺,林子铭犹豫道:“这信你也看了有半盏茶时间了,如今京里的局势如何你倒是赶紧说说啊。”
光着这么大眼瞪小眼地也不是办法啊,林子铭腹谤着,面皮轻扯了扯。
林素朝他斜睨一眼,沉声回道:“自己看吧。”
说罢,他将信笺字面朝上拍在了桌案上,力道不重,可竹制的桌体仍是微微一颤,他手边的青瓷茶盏也差点滑了托。
李不凡微讶地抬眸看向了林素,与林素相识四年,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林素如此沉怒。
哪怕是林素为相的这三年,他也始终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才子风度,从来举止得体,行事张弛有度,白衣卿相的美誉也绝非浪得虚名。
然此刻他冷寒的面上,却明晃晃地写着:“我很不爽!”
看来这回,京里是出大幺蛾子了。
李不凡略定了心思,探究的目光转向林子铭,催促道:“在座的都不是外人,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你就直接读出来吧。”
诸人俱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唯有林素面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尴尬,但因消散地太快,众人并未察觉,只专心致志地倾听着林子铭的诵读。
密信并不长,却道尽了京中的风云事。
概括来说,唯有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也可以说是最惊天动地的事,那就是——被打入冷宫的废后郑氏,复位了。
说到这次郑氏能够复位,其实最大的功臣应该是三皇子南宫轩。
不久前,焱军围困汴京的时候,南宫轩曾亲自披甲上阵,率领着一支禁军协助御城军作战,据说他受了箭伤也没有退离战场,坚守城墙直到焱军退兵。
满城百姓都目睹了他的英勇事迹,人们争相传颂,只差将其视作神明。
相比起李不凡等人远在焱境的浴血奋战,反倒是无人问津。
毕竟他们看不到,所以他们无法想象——那支缺粮短草又装备不齐的军队,是如何在一夜之内攻进大偃城的。
他们更加无法想象——凌江边的那一夜恶战,他们是如何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地冲进了焱营。
他们只知道,冷宫里,那位被废黜的郑皇后,曾亲登万佛寺为他们祈福求愿诵经斋戒,而她唯一的皇子,更是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为他们浴血而战。
这一双母子,值得全城百姓的崇敬和爱戴。
于是战事一止,汴京城内便有万民请愿,长跪于皇宫四门外,乞求南帝为郑皇后复位。
最终,南帝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顺应了民意,恢复了郑氏的后位。
紧接着京中就发生了第二件大事,三皇子党羽中的一些老臣开始求着南帝立储。
这简直就是在逆他南宫明宇的龙鳞,给郑氏复位他已是百般不愉,如今这些人竟敢将主意打到储君的位置上了,南宫明宇当即便勃然大怒。
可这些老臣竟也都是硬骨头,南帝不允,他们便以死进谏,其中有位御史已经撞柱而亡了。
于是南帝只得松口道:立储之事关乎江山社稷,万不可马虎,需待宰相归京之后再做商议。
南宫明宇打太极,三皇子党羽当然也不会轻易妥协,一旦林素归京,朝局风向又将转变,于是便有人开始煽动民意来为三皇子造势。
如今的京中局势,可说是一触即发,每日朝上要么君臣无言,要么就是唇舌之战。
相较之下,京中发生的第三件事,就算是比较喜庆的一件事了,至少对于汴京百姓而言,婉柔郡主选亲之事,才最值得他们津津乐道的。
婉柔郡主芳龄十八,正值青春年华,传闻有惊世之姿,蕙质兰心乃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然而这并非是她最引人瞩目的原因,真正令她声名鹊起的,却是她的出身来历,早在半月之前,她还只是个冷宫里最下等的宫女,陪着郑氏过着令人绝望的孤苦日子。
不过郑氏复位之后,因为感念她多年的不离不弃,郑氏将她收做了义女,冠以郑氏之姓,赐予郡主之尊,不知如此,郑皇后还要在满朝才俊之中亲自为她选婿。
消息一出,满城沸腾,各种猜测便在民间流传了起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林素,该男子虽然年岁稍长了些,但却是位高权重,一表人才,洁身自好,与婉柔郡主郎才女貌甚是相配。
不过也有人说,林素乃清心寡欲之人,素来不近女色,只怕与婉柔郡主无此缘分。
可京中正适婚龄的男子如凤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