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下去,我就什么都听不见了,溶溶扯住我的手腕,一把把我往楼梯口外面推,从阴暗的楼梯口走到华灯初上的街角,我只听见溶溶对着身后的一群混混说了声:“还不快点动手!等着做什么?”
身后隐约传来了沈碧云的求饶痛呼声,可是溶溶却连回头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给我,她伸手拦了辆车,一把把我塞了进去就冲着司机道:“快一点。”
连目的地都没说,我愣愣的看着车厢发呆,感觉所有的一切都荒唐得好像一个梦境。
——连哭,都已经没有力气了。
直到感觉到溶溶的手将我冰凉的五指包裹住,我这才回了神,对上溶溶带着担忧的视线,我轻笑了声:“溶溶,我没事。”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手上稍微用力,继而偏过脸,对着司机说了句:“师傅,去怡和酒……”
“溶溶,我不想去了,你玩得开心点,前面路口把我放下来就可以了。”我打断了她。
溶溶静静的看我,片刻之后,她对着扬起一抹笑:“行,那咱们就都不去了,你要去哪,我陪你。”
我想,那个时候的自己可真是矫情得可以,因为溶溶的话音落下,我本来以为已经干涸的眼角瞬间的积起了一片湿意,我呜咽了声:“溶溶……谢谢你……”
“傻瓜。”溶溶声音清淡,她问了声:“去哪?”
“……监狱……郊区的监狱……”我再也隐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唯恐那些已经失控的情绪会那么咆哮着汹涌而出。
溶溶的身子僵了僵,可是她却什么话都没问,只是对着我说了句:“文静,现在是晚上了,探监的时间……”
我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事,要是探监的时间过了,那我就在外面远远的看一眼就好。”
溶溶不再说话,只是对着司机道:“师傅,去郊区监狱。”
司机应了声,车子便朝着那个犹如禁地的方向驶了过去。
我看着窗外飞退的风景——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因为沈碧云的出现而再次在心口的位置划出了血淋淋的伤口。
如果不是沈碧云,曾经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我有一个疼我爱我的父亲,每当考出了好成绩,他就会笑眯眯的拍着我的脑袋说:“我们家文静真是厉害,想要什么奖励,爸爸买给你。”
我有一个呵护我,一直担心我早恋的哥哥,每次收到情书,他总是一脸的阴沉:“哪个兔崽子写的,想带坏我妹妹,看我去把打瘸了!”
……
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如果不是沈碧云,我曾经,也是一个快乐无忧的孩子。
她说的没错,我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所以哪怕出了那么多事,我都告诉自己不要去怨恨,因为,那是这个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了。
可是——
耳边响起了溶溶打电话的声音,将我从那些被年轮碾碎了的记忆碎片里带了出来,我听见她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句:“我现在要去郊区监狱看一个人。”
话音落下,溶溶立刻就挂了电话。
我看着她,溶溶额看着我,却什么话都没说,直到车子停了下来,她才率先下了车:“到了。”
我应了声,下车之后,却看见一个男人迎面朝我们走了过来——是梁鹿。
他依旧一身略显纨绔的打扮,见到溶溶,他笑了声,略显轻佻的支起溶溶的下巴:“怎么样,我说过了,你早晚会求到我身上的,这个人情,记住了吗?”
“记住了。”溶溶神色淡淡:“可以松开了吗?”
梁鹿连眼眸都跟着弯了起来,可是看到还在溶溶身侧的我,他却只是凑过去在溶溶唇瓣轻点了一下:“记住就好。”
梁鹿松开溶溶,溶溶却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只是示意我赶紧进去。
我感激的看着她,可是心底的想念已经随着距离的越发接近而几乎到了快要喷薄的地步,我匆匆说了句谢谢便抬脚往探监室走了过去。
四四方方的小房间里,只有一把简单到近乎简陋的椅子,我有些不安的坐下,片刻之后却又站了起来,不断看着探监台后面的玻璃窗户。
直到狱警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了进来。
“犯人苏长峰,探监时间二十分钟。”
喧嚣散去,那一刻,我的眼底只倒映出了带着手铐,穿着囚衣缓缓从小房间的另一侧走进来的那个男人。
他的两鬓已经花白,曾经总是一直笑着的脸上此刻却是松弛遍布,他缓缓走到玻璃后面的座椅上,狱警上前,解开他的一手扣子,将他的另一只手固定在石台上,他看了我一眼,眼底原本的疲惫缓缓褪去,我听见他用口型唤了声:“文静……”带着笑意。
“爸……”只是一个字眼,我的喉咙就已经被堵住了,我冲到玻璃窗台前,连对讲机都顾不得接起,只是对着那张苍老到我甚至不敢想象的脸庞,一遍一遍的唤他。
“爸……”
“爸……”
“爸……”
他用那只自由的手拿起话筒,示意我也拿起来,我这才反应过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渍,我将听筒放在耳边,听到他依旧带着温暖的喊了我一声:“文静,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