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流道:“您倒好像是到了自己家中一般。”
映川却仿佛听不懂他话中试探意味,面上表情滴水不漏,笑道:“想是云主希望我们宾至如归。他既请我们在此喝茶,客随主便,又岂有不从之礼?”
寂流心想,他可没请我们在这喝茶。嘴上却不言语,他爱耍嘴皮子是心情极好之时的表现,如此场面之下,分寸却极是有的。
忽然轻薄紫纱尽皆撩起,便如紫色深海忽然向两边分开,露出海底形貌。殿内摆设一览无余,所置竟多香花古玩,而甚少实用之物。内里还有一进,方是主人寝殿。
只听一人在寝殿内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一句话语,却似充满了诚恳之意,让听见的人都觉得,他确实是真心实意在欢迎远方来客,心中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些许好感来。
脚步声动,一袭紫衣缓缓步了出来。
三人皆向说话人看去,都想要看看他的人,是否也像他的声音一般无害。但只是一眼,寂流就觉得很不舒服。
好看的男人他见过不少,像雪与云逍,都是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美人,他和清欢虽也在幼时将云逍误认作是女孩过,却也只是幼时的事情了,小孩子五官上的性别区分总还不是那么明显。后来却再没人有过如此怀疑。而即使长相最文秀的城遥,也不会让人误认为是女子。
可面前这人,一袭玄紫长袍垂至地面,乌黑长发也几乎披到脚踝,这些倒也罢了,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他的面容。长眉飞斜,眼尾上吊,美则美矣,却实在是一种介于男子与女子之间的,模糊性别的妖异,实在说不上有多赏心悦目。若不是那一副纯正的男子嗓音,几要让人误会作是女子。
紫袍男子已走至三人面前,面含三分笑意,眼波在他们面上一一瞟过,望见云逍时,视线却停留得稍久了些。
寂流与云逍这时才看清,他的领间,竟也有一枚云焰图腾,却是鲜艳的大红色。随着他的走动,便越发像一簇火苗在他脖颈处跳动。
映川拱手道:“请问阁下可是云主?”
“正是在下。”紫袍男子竟也回之以礼,笑道,“不过三位既非我此间人,却可不必如此称呼,只唤在下罗漪便是。”
映川道:“不敢。”
他这句话本是谦语,不想罗漪却笑道:“哦,为何不敢?”
映川一时语塞住。
罗漪却又笑道:“三位请坐吧,只是同你们开个玩笑。”
摸不住他究竟想要如何,三人便只依言坐了。
罗漪在他们对面坐下,道:“不知三位来我这荒山野地是有何事?”
“您过谦了。”映川道,“如此绝佳境地,若也称作荒山野地,却不知还有何方山水可当上灵秀两字。”
“你很会说话。”罗漪道,“不过你还是未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映川笑道:“我若只说‘心向往之’四字,不知您可相信?”
罗漪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映川竟也回望,眼中情绪十分坦荡。
罗漪忽然轻笑,面上笑意越来越大,旋即抚掌笑道:“如此四字,可堪绝妙。”
映川笑道:“您过奖了。”
罗漪旋身在上首坐了,击掌三下,殿门忽然打开,入内的正是锦簇等一应侍从,各人手中俱执美酒珍馐,妥帖布置在几人案前。众男侍退至一侧,唯独锦簇立在罗漪身后,轻轻为他按摩臂膀,眉眼间俱是情意。
罗漪亦轻抚他手。
云逍与寂流只作未见。
罗漪忽然笑道:“你们可知我为何喜欢男人?”
三人皆一愣,万未想到他竟如此直白发问。
罗漪已笑言道:“因为比起女人来,男人往往更诚实一些。其实很久以前,我也深爱过一女子,可她却总是欺骗于我,所以我便亲手将她杀了。从那以后,我便只喜欢男人。”说到最后,目光却已瞟向云逍。
云逍垂目不言。
寂流干笑道:“不知您这话的意思重点,是在于,不要撒谎,还是在于,您喜欢男人?”
罗漪面上笑意越扩越大,最后似笑得直不起腰,空旷室内只回荡着他一个人仿佛有些喘不上气来的笑声。
寂流面色纠结,想不到这竟是他十九年来说的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许久之后,罗漪似终于笑够了,眉目带笑瞟向他,“我现在,很有些喜欢你了。”
寂流嘴角抽搐,硬是没挤出半个笑来。
罗漪道:“那你以为是如何呢?”
寂流赔笑道:“我们自然是诚实的……”旋即便想抽自己一个耳刮子,这言下之意,不是认定了罗漪所言重点是喜欢男人?!
寂流心内顿时刮过阵阵阴风。
罗漪却已笑嘻嘻举杯,“三位请用。”
映川回之以礼,“多谢您款待。”他们也自能分辨这酒菜之中是否有古怪。
云逍一杯饮下,然后目光斜斜瞟向寂流。寂流确实也未忘自己那一杯倒的酒量,便只用些菜。
罗漪望见,只轻笑一声,也不以为意。
继而入内一列舞姬乐师,乐师至殿侧,舞姬至殿中,随着乐声款摆腰肢,盈盈起舞。所着均是鹅黄纱衣,裙裾摇曳,分外轻薄,几可窥见内里玲珑身姿,展袖舒腰便如无数黄蝶蹁跹。
寂流却偏不爱如此累赘服饰,他觉得衣服嘛,就该是要简洁的,舒适的,就算舞衣也一样。这样轻薄拖沓,非但毫无美感,反而让人觉得烦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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