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头的大轿走远了,我才回过神来,刘管事站在身旁,低声道:对不起林师傅,其实,你来的头一天,老龙头就在院内,他让我回绝你,说出门了,还关照,下次姓林的再来,也这么回绝,小的喏喏连声。看来,他对你这个老乡不咋的呀,小的端人碗,看人脸,只是鹦鹉学舌,没存心弄松你老,哎……
“刘管事的眼里充满无奈,我苦笑道:不怪你。
“那一幕,我至今记忆犹新,想忘,却怎么也忘不了。”
三哥问:“后来呢?”
林福康道:“还好,当我第三天去水道大院时,儿子头脑活络,预感不妙,便去城内寻觅待租房屋,在鼓楼大街的五角场路口,相中合适租屋,当我回到酒家后,得知老龙头回绝租赁后,儿子立马又去五角场签订了租房契约,返回镇海酒家时,已是掌灯时分,房屋总算有了着落,可搬场清空期限,只剩了两天,在这两天中,全家老少连同厨师仆人彻夜不眠,突击整理打包,终于在规定搬场期限之前,清空了所有家当,累得大伙儿昏头瞌脑,腰酸背疼,苦不堪言。我还为此卧床大病三天呢,身子骨累还在其次,主要是心累,真想不通,竟平白无故,遭昔日兄弟如此绝情的一顿奚落,脸真是丢尽了,奇耻大辱啊。
“哎,总算领教了啥叫刻薄促狭,啥叫翻脸不认人喽。”
言毕,林福康只有感喟苦笑。
三哥道:“啊,有这等事?”
林福康讥道:“你以为我在编故事?”
三哥道:“对不起,我,不是这意思,不过,嗯,也有可能。”
林福康道:“唔?”
三哥道:“老龙头虽是个善人,却是个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的人。一饭之德必偿,倒也应该,于人于己无害,他要偿,就由他吧;睚眦之怨必报,却大可不必,别人觉得你做得不对,话说得过头了,面露不悦之色,或者看你不顺眼,瞪你一眼,乃常有之事,你却牢记心中,务必设法报复,那也太小鸡肚肠啦,这无异于在为自己树敌,你是怕敌人太少了,还是咋的!无论对人对己,均有害无益。对他这个性格缺陷,我曾规劝龙兄大可不必,若想成就水道大业,务必豁达大度,刚柔并济,岂能鸡虫得失,锱铢必较,如村夫妇孺一般气短喉长耶?当时,龙兄连连点头,答应从此再不重犯,事后,确也改了不少,颇有长进。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龙兄却还会在不经意间‘睚眦必报’。”
林福康道:“老龙头确有此病,不过,好在他是个善用心计的人,老龙头的‘睚眦之怨必报’,表面上还看不出来,经常是,脸上笑嘻嘻,脚下使绊子,就把怨给报了,不显山,不露水,遇上中招的二傻子,还把他当好人,千恩万谢呢。
“老龙头的脾气好,与他相比,我的脾气不如他,在多年相处中,没见过跟谁脸红脖子粗,倒是我,难免与小兄弟有时要喉长气短,争个明白,我有点脾气,却从未对他使过性子,他没脾气,没对任何人,撒过野。
“我真想不通,你房屋不租,就不租呗,有话好好说,可以给我吃个软档子,也好有个台阶下呀,干啥像吃错药似的,一反常态,勃然大怒,对我厉声呵斥,像是有啥深仇大恨似的,这算哪门子事呀。”
三哥道:“恩公,再想想,其中必有缘故。”
林福康道:“起初,还真想不出个因由来,后来,才恍然大悟,定是那件事了,除了那件事,不可能再有其它,其实,那件事,根本就怪不得我,要怪,怪我五叔,你老龙头凭啥咬不着‘車’,乱咬‘炮’呀。”
“你五叔?”
林福康道:“是,五叔。哎,那是二十余年前的事了,我五叔是个举人,中举后,去京城会试,考进士,没中,从此,便断了仕进当官的念想,认为会试不靠谱,买卖试题,考场夹带以及走后门之类的事,时有发生,发誓再去应试就是猪。他没出去寻差事,诸如觅个一官半职或是当个师爷啥的,而是留在乡下办起了私塾,岂料,却办得格外成功,门下弟子,每逢乡试会试便有多人高中上榜,十余年间出了两位状元,一位榜眼,十二个进士,二十一个举人,一时声名鹊起,远近闻名,乡邻公认,只要能在他门下就读,前途不可限量,因而,到私塾求学的子弟络绎不绝。
“不过,五叔虽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也是个俗人,他也要挣钱养家,何况,他除了正室,还养着两房年轻貌美的偏房呢,花销自然就大啦。既然当官的能妻妾成群,老夫蓄二小妾,实属清贫,有何不可!
“他收弟子有两个标准:第一是,看骨相与天资,如学子骨相端庄清奇,在提问答题中,又聪明伶俐,头头是道。凡符合这个标准的学生,即便出身寒门,五叔也会照收不误,真到了揭不开锅时,甚至还不惜倒贴;
“第二是,如面相庸常,资质平平,只要你付得起昂贵的学费,五叔也会酌情收录,学费极贵,耸人听闻,年费纹银三百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并且,有言在先,学业靠自己,穷达听天命,若干年后,如试场名落孙山,与乃师无关。
“那时,穷,一个打鱼的,要一下子拿出三百两银子,一家老小就得去喝西北风啦。一天,老龙头来找我,磨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