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三百六十行,当官第一行,我也想把儿子送到五叔私塾去呢,可五叔是一根筋的脑子,定下的规矩,六亲不认,因家贫,没好意思开口。不过,你是我兄弟,这个忙,我说啥也得帮,帮不帮得上,可真没底,明儿,你带着儿子与二百两银子,我陪你去走一趟,也许,五叔见你儿子面相高贵,聪慧过人,说不定还不要钱呢。
“说得老龙头心花怒放,世上说不定的事虽不多,却也时而有之,弄不好,五叔甘愿倒贴,都不是没可能。
“翌日,我陪着老龙头与儿子,到了五叔的私塾,在堂屋,说明了来意,请看在侄儿薄面上,能不能将我朋友的儿子,学费打个折?五叔板着脸,朝我瞪眼道:我不是做生意的,少来这一套。
“当时,我吓得马上闭嘴,生怕事情搞砸了,五叔板着脸,让龙长江坐在跟前,端详着他的面相,还用手捏捏他的头骨,又提了几个诗书上的问题,龙长江答得疙疙瘩瘩,前言不搭后语,我在一旁看着,便知没戏,龙长江一副木头木脑的模样,不是一块读书的料。
“五叔叹口气,摇摇头,对老龙头道:你定要送令郎到敝私塾念书么?老龙头道:是,犬子驽劣,不琢不成器,望五叔严加管教。五叔道:若想进私塾,学费纹银三百两,一个子儿也不能少呀。老龙头道:能不能便宜点,两百两行不?五叔道:不行,若没有我侄儿出面说情,即便你全额支付学费,因私塾名额有限,老夫也不收。我在一旁恳求道:五叔,老龙头是我最够意思的哥们,你就减个一百两银子吧,此恩此德,侄儿没齿不忘,……没等我说完,五叔白我一眼,道:说得轻巧,减免的学费你给呀!我一时无语。五叔起身,对老龙头拱手道:恕不远送,门生等着老夫受业呢。言罢,板着脸,拂袖而去。
“自此以后,我俩的关系似乎有了一层隔膜,我想,老龙头见拒,心里不痛快,也是人之常情,过一阵就好了,反正这事我已尽力了,也没往心里去。如今想想,或许,这口气一直压在他心头,五叔他惹不起,五叔的门生弟子,在京城或是江浙一带为官者,比比皆是,老龙头虽财大气粗,却不敢得罪当官的,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若开罪了当道者,随便开个口,给你安个莫须有的罪名,便叫你倾家荡产,不信,试试,这种例子又不是没见过,倾家荡产算轻的,搞不好,丢命的多有。
“估摸老龙头这口恶气压在心头好多年了吧,总得找个出处呀,没想到,我这个投死人,竟兴冲冲送上门去,我是五叔的侄子,恶心我,就是恶心五叔,这叫‘连坐’,古已有之,于今适用,我成了理所当然的出气筒,于是,他的‘睚眦之怨必报’,终于遇到了最好的时机与最好的人选,老龙头一改以往‘脸上笑嘻嘻,脚下使绊子’的习惯,迫不及待地这将这口陈年恶气,夹头夹脑向我喷来,喷得我灰头土脸,蒙头转向,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来。
“后来想想,也难怪,他是这种人,就会做出这种事,我只是感到遗憾与不屑,从此,我俩再无来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偶而在街上相遇,也只是头一别,擦肩而过,装作没看见。”
三哥叹道:“原来如此,哎,龙兄此事干得真不地道,人啊人,与龙兄相处久了,才知,他既有仁爱善良阳光的一面,也有偏执促狭阴暗之处,他的报复心确实重,人无全人啊,看来,恩公的猜测是对的。听说,香兰客栈有隔墙暗道,拙内与犬子得以逃生,全赖于此,想必恩公造此机关,决非平白无故吧?”
林福康笑道:“是。”
三哥道:“为了防老龙头心中不忿,再施报复?”
林福康道:“不错,犬子的酒家办得颇为成功,数年后,也挣了些钱,不过,我与老龙头虽无往来,却对其始终不敢掉以轻心,老龙头既能为五叔那事,莫名其妙的牵怒于我,说不定,哪一天,想起当年,意犹未尽,恶心泛起,派个杀手,把林家人一锅端了,也没个准,对他来说,干死个把人,跟捻死一只蚂蚁没啥区别。”
三哥道:“那倒不至于,恩公多虑了。”
林福康道:“有人说,老龙头的起家不干净,之所以做善事,是为了赎罪。究竟是出于本性,还是赎罪?我不敢断论。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人是个谜,还是个看不破,拆不穿,猜不透的谜,而且,这个谜,还会变,你猜他是坏人,却变成个好人,你猜他是君子,却变成个小人,七十二变,变得你眼花缭乱,看都看不过来。
“以前,我异常自信,觉得自己啥本事没有,却有识人之明,对人的善恶正邪,一望便知,是骡子是马,不用遛就知道,虽非十拿九稳,却也差不离。为此,颇为自得。自从被老龙头黑下脸辱没一顿后,我自誉识人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