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西南院回廊下的灯笼陆续被点燃。
初夏,屋里已经开始熏蚊了,所用香料是若素之前调配出来的方子,非但不呛人,反而有股子幽幽花香,屋内如仲春四月,亦香亦静怡。
镂空香炉里徐徐腾出白烟,巧云站在若素身侧,纠结了好半晌,才开了口:“小姐,今日在普陀山所见那姑娘是姑爷的表妹,奴婢听闻那刘家姑娘和姑爷说过亲呢。”
不管若素傻不傻,巧云总觉得要守住自家小姐的东西,眼下刘娉婷又寄居侯府,褚辰已二十多岁,膝下尚无一子,又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这天下哪个开了荤的男子说禁就能禁住的!更何
况刘娉婷还是知书达理的美人儿。
若素一个下午都在看医书,她坠马之后,对凡事都是三分热度,可偏生一看医书就停不下来。
巧云也是暗自纳罕,见若素未曾听见似的,又道:“小姐,您可想回侯府了?”
正经大奶奶住在娘家,倒是更容易让旁的女子趁虚而入了去。
若素仍旧置若罔闻,只轻轻嗯了一声,才道:“巧云,你快别吵!”
外头的小池边传来阵阵蛙叫,巧云早就让烧水的婆子备好了洗澡水,可小姐迟迟不肯沐浴,就连晚膳也是匆忙用之,真搞不懂这医书就那般吸引她了?
林嬷嬷轻手轻脚的走入屋内,手里端着一只黑漆托盘,无声的将几碟鲜果放在案几上后,抬头给巧云使了个眼色。
巧云随即跟着她一道出了屋子,合上门扇后,方才压低了声音问:“嬷嬷寻我有何事?”
林嬷嬷仰面一声短叹:“今个儿在普陀山那会子,刘家姑娘,你也瞧见了,花一样的人儿,咱们姑爷就当真不动心?”
巧云也正优思此事,她甚至怀疑褚辰是要利用自家小姐解了瘟疫之灾,这几日才格外溺宠于她,谁知道小姐没有利用价值之后,他会不会对她弃若敝屣!
她愤愤道:“姑爷不动心,保不成侯夫人没那个想法,他们侯门太欺负人了!以我看,还是和离了算!”
林嬷嬷忙皱眉,呸呸了几声:“臭丫鬟,说什么胡话!这世道哪有二婚女子什么出路?小姐生母走得早,老爷又不在京上,眼下夫人倒还是顾及小姐,可总不能护她一辈子。”女子哪有不依赖
夫家的?
巧云也是气急,越来越瞧着褚辰不顺眼,就连他的威压也稍微无视了去,适才便就口无遮拦的说了个尽。
月门处,男子沉稳的步子嘎然而至,迷离的月色下,他俊挺的容貌显出几丝疲倦,却也古怪的舒心。
守院的小丫鬟上前禀报:“嬷嬷,乔家表少爷在外头等着,说是来看咱们家小姐的。”
表少爷?
林嬷嬷和巧云一并往月门处望了去,男子对二人儒雅一笑,清浅且有理,温润的像极了灿漫的午后,给人极为安定之感。
按理说这个时辰正是用晚膳的时间,天已渐黑,外男总是不便入内院的,可乔魏孟同若素时常有往来,这一点林嬷嬷和巧云也是极为清楚,便命小丫鬟领了他去花厅里稍坐。
乔魏孟今日才从通州回来,那件事之后一直就想寻了机会来看看若素,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没成想一回京就听闻佳人已痴的消息,再一打听才知若素已回白府,此番更是没有换下风尘仆仆的
衣物,便急急匆匆赶了过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期待看到一个怎样的结果,只盼她能过得好,仅此而已。
巧云去屋内又唤了若素几声,女儿家一身淡粉衣裙,长及曳地,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她呆呆的回过神,眼神却十分清明:“表哥?哦,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确忘却了以往的事,却也不纠结,母亲说了,心智年幼也有年幼的好处,这世间每件事都是两面的,她似乎也不曾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半分难受。
反倒.....接受的理所当然,就好像内心深处不想醒来一般,就这样下去吧,也没什么不好的。
乔魏孟坐定之后,手里提着的锦盒捂紧了几分,扪心自问,看到若素过的不好,他不会心安;可如若她过得好,他似乎仍旧不会心安。
矛盾且纠结着....
无论如何,仿佛都没法善妥。
少倾,就见一少女打扮的女子拎着裙摆,脚步轻盈的向着他走来,心陡然间一颤。
这.....一举一动还真是不太一样了呢.....
乔魏孟内心复杂。
若素小跑了过来,手里头还端着一只描金的青花瓷小蝶,眼巴巴的歪着脑袋细细瞅了好。”她脆生生的打了招呼:“樱桃,可甜了,你想吃么?”
他又不是孩子.....怎会想吃这东西!
一时间,乔魏孟失了分寸,面对熟悉又陌生的若素,接连心跳不止:“你....不记得我了?”
若素点头,将碟子放在了圆形石桌上,坐姿不太文雅的翘起了二郎腿:“对啊,你没听说么?我坠马摔坏了脑子,这件事全京城的人知道了呢。”
怎么....这么坦诚的承认自己脑子不正常了?
乔魏孟笑了笑,那眸底溢出的暖意是二十七年来都鲜少见到的,他觉得很好玩,就问:“那你怎知我是你表哥?”
总觉得能被她记得....就算永远只是表哥的身份,其实也挺好。
若素打量式的瞅了乔魏孟一眼:“我心智伤了,可府上的丫鬟没问题呀,她们皆认识你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能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