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已经有婆子在等,那婆子在原地搓着手,“菱姑娘,咱们真的要去吗?虽然贾家不成器了,可咱们这等做奴仆的落到他们手里,还不就是和捏死个蚂蚁似的。大姑奶奶嫁的还是修国公的六爷。”
香菱脸上没有血色,愈发衬得眉间一粒胭脂痣鲜艳欲滴,她笑道,“妈妈不必怕,你只驾车送我去京兆府衙便能回来,没有你的事。他们也不会怪罪到你身上。”
那婆子一咬牙,“要不是菱姑娘接济,我家里小孙儿早病死了,就是赔了老婆子一条命,也得送姑娘这一回。”
青帷小车载了香菱,她无意的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淤青,是前儿薛蟠打的。她再呆,这些年也该学得聪明些了。
这厢薛蟠睡醒了要喊香菱,却只来了两个小丫鬟,气得摔了半屋子东西,“她是嫌弃爷现在瘸了是不是?!”
小丫鬟吓得贴墙站着不敢说话。
小厮飞奔进来道,“大爷,不好了,菱姑娘去京兆府衙把咱们家告了。”
薛家妾状告薛蟠杀人,昔年应天知府贾雨村攀附权贵,胡乱判案。
贾雨村在太上皇当政时候已卸任到京中候缺,后来补了个御史,从前和忠义亲王亲近,没少参奏明曜这边的官员。故而待得新帝登基,他一反当时疯犬样子,夹起尾巴做人,堪比安静如鸡。
他原还有借着贾家东山再起的心思,不曾想一朝大树倒,贾家成了庶民。贾雨村审时度势,也跟着上本踩了贾家两脚,王家等是动也不敢动的,御史这职便是王子腾提携他的。
香菱戴着帷帽,弱质纤纤跪于堂上,她本被人拐子打怕了,不记得家中父母。不想那日偷听到薛姨妈和回娘家的薛宝钗说话。
薛宝钗道,“妈不知道,我还是听那贾雨村夫人说的。原来香菱是她从前旧主的女儿,也算是乡绅人家。要不是后来一把火烧了万贯家财,把香菱扶正也未尝不可。”
娇杏本就是粗鄙出身,为了讨好薛宝钗这个修国公府的奶奶便把贾雨村为了薛蟠的案子付出了多少拿出来邀功。
薛宝钗为此还送了她一套头面。
薛姨妈冷笑道,“可别介,就是他们家如今有着万贯家财,难道还能和咱们家比钱多不成?能叫人把小姐都拐走了,可见这小姐不怎么值钱。贾雨村他们受过恩惠都不记情,这家人得多不遭人待见。这么个亲家,咱们可享受不起。何况香菱打小就是做奴才的,扶正了还能和你这样的大小姐比?你自己说,好不好放她出去交际?好不好告诉你婆婆,你有个丫鬟扶正的嫂子。”
香菱当时觉得自己会哭,结果没哭,她默默的退了出去,好在没有人发现。
等夜里头,她一遍遍的想,自己命苦命贱就算了,可凭什么贾雨村做了白眼狼的事,反而是她爹娘的错?
这等黑白颠倒,激起了香菱多年来被胆怯遮住的心气儿。她是配不上薛家高门大户,可那时候冯公子要买她,薛家为何苦苦相逼,倒不如一拍两散。
忠顺王爷老神在在的坐在酒楼听戏,见楼下巡城御史匆匆而过,不由诶嘿了一声,吩咐道,“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儿。”
随从听了个全场才回来赴命,“有个妾来告官,引得都去围观了。这被告的您也认识,一个那个和狗的薛家,一个是那贾雨村。说是那妾原先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贾雨村得过她爹娘的恩惠,结果贾雨村因为从前贾王两家富贵,特意判了薛蟠无罪,推她进了火坑。”
忠顺王爷在还是皇子的时候,曾经被贾雨村弹劾过,说他荒淫无度,强抢民女,自此结下了梁子。
“我买个歌姬,他说本王强抢民女,害本王差点被太上皇赏板子,呵呵,他倒好,恩人之女也敢拿来做人情,不说替人姑娘赎身脱籍,倒要送人家做妾,也不怕天打雷劈。”忠顺王爷勾勾手,“来,叫那些个书生出些新鲜话本。”
“是。不过这姑娘,可真是可怜了,多半最好的结局,也是进庙里了。”
“你倒怜香惜玉。”忠顺王爷不过顺口一说,随从立时恭维道,“论怜香惜玉,哪个比得过王爷,小的还差得远着呢。”
“滚吧滚吧,看着你就烦。不对,回来,琪官人呢?本王怎么忽然记着有个十几日没瞧见人影了。”
他是个放荡爱玩的性子,兴头上捧着,过了兴头便抛开不管了,只是见了这台上小旦虽身段好,唱的却不怎么样,忽然想起自己府上戏班的琪官了。
“他不是和王爷告了假吗?”
“恍惚有这事儿,只是告假也没有十几日这样长的吧?过几日就是太妃寿辰了,你叫本王亲自上台唱贺芳辰?”
太上皇和侯贵妃爱得死去活来,在上阳宫里相依为命,忠顺王便把自家母妃接出宫来奉养,左右太上皇有真爱就够了。
太妃嫌弃他府里乱糟糟的,住在忠勇亲王那儿。
“回去让人找找,别是和哪家小姐私奔了,嘿嘿。”忠顺王爷露出个猥琐的笑容,叫人根本没眼看。
翌日朝中便翻了天了,王子腾被骂的狗血淋头,降sān_jí留用,薛蟠关牢里去吧,着刑部重新调查杀人案。
贾雨村身在哪里?
御史台。
武死战,文死谏,言官便是文臣里的良心,前朝中最硬的一块骨头。如今这个良心里出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差点把老当益壮的左都御史气出个好歹来。贾雨村从前的官途也被拿出来说事了。
左都御史亲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