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几人除贾赦恶言诅咒贾珍父子不得好死, 很是没个样子外,其余几个倒还勉强算得上镇定。
二房贾政和王夫人早已不合,如今却难得的表情一致,苍白惶恐, 不知所措。只即便如此,两个人也依然站得远远的, 靠不到一处。
李纨揽着贾兰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留在贾家的这些年, 她其实过得并不开心,贾珠的死,她也是很心痛的,然而并无人能够体会她的这种痛苦,甚至觉得这府里从不曾短了她和贾兰的吃用便是恩德了。这日子每日每日的,便像一滩死水一般无甚趣味。贾母虽偶有关照却也不过看心情行事, 待贾兰更是远不及待贾宝玉等,王夫人更是对她没有好脸色, 时时挖苦, 处处冷落, 若非为了贾兰, 她早就回娘家去了,便是不改嫁,拿着自己的嫁妆立一女户,俭省些完全可以安然过一辈子,又何必在贾家受这等闷气?如今却被一起困在这府里,牵扯进谋反大罪,李纨心中更是懊悔不迭。然而最可怜的便是贾兰了,出生便没了父亲,也没享受过祖父母的宠爱,曾祖母也不过是高兴了想起来便招他过去逗弄逗弄。每每听到宝玉与贾母撒娇,与丫鬟笑闹,李纨都觉得逼着贾兰小小年纪便读书习字的自己很是残忍,却又无可奈何。这府里本就不会给贾兰什么恩荫前程,到底还是要靠他自己,可如今,竟连前程未来都没指望了吗?
而贾家最宝贝的凤凰蛋贾宝玉,如今也只能躲在贾母怀里瑟瑟发抖,原也没人指望他能在此刻站出来起什么作用。
然而他哆嗦了好一会儿,却突然道:“老祖宗,去找大姐姐,找姑姑姑父,我们并没有谋反,他们一定会救我们的。”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难道没人想到可以去向贾元春和林如海夫妇求助吗?并不是,不过是谁都没有先开这个口罢了。
贾元春前些日子刚因尉馨芳冲撞动了胎气差点小产,如今正躺在床上保胎,很是虚弱,这个时候拿这种事情去烦她,只怕她一急之下,胎儿不保再伤及自身。
大房不敢先提,如今情况尚且不明,贾家并不一定会落罪,有元春在总是最后的保障,但万一害得贾元春出事,只怕是断了他们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至于林如海夫妇,却没那么好求。本来主持调查此案的就是他,他绝不会故意栽罪名到他们头上,府里如今还能这般安生,而不像隔壁荣府家主子几乎都下了狱,只怕都是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可若他们求上门去,叫人看了参上林如海一本,只怕反倒逼得林如海只能避嫌换了旁人来查。到时候还不知会是个什么境况。
贾政自然也想到了做王妃的女儿,可是这几年女儿待自己表面恭敬,却不肯为自己谋划官途,在贾政心里,早就是个忘恩负义、攀了高枝就不敬父亲的不肖女了,大大折损了他为人父的威严。如今如何抹得下脸来提去求女儿的事情?至于林如海夫妇,他就更没脸提了,说起来他比林如海还大好些岁数,可他如今不过一介白身,一事无成,林如海却已是朝中重臣,天子心腹。在林如海面前,他觉得头都抬不起来,如何肯再厚颜去求他?反正他不出面,贾母和王夫人也会出面,他自不必着急提起。
王夫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女儿,可她如何忍心在这当儿去求女儿惹她着急?万一真要出点儿什么事情,岂不是又害了自己女儿?至于林家夫妇,她的心态跟贾政倒是如出一辙,拉不下脸来去求,也知道自己得罪过贾敏,自己去求没用,反正贾母会出面,她就不惹嫌了。
贾母人老成精,看了众人的脸色,便已猜到这些人的心里都在盘算着什么,不过谁都抹不开脸,谁都怕担责任,要她舍了这张老脸罢了。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没了别的选择,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贾元春和林如海夫妇了。
但是贾元春的身体情况在那,只怕贾家出事的消息,德亲王还瞒着她呢。而冲着两家关系,若能帮的,德亲王看在贾元春的份上,不用求也会帮,若不能帮,贸贸然求上门去,只会害了贾元春。
如今倒不如先探一探林如海的口风,看看此事到底有多严重再做计较。
贾母定了定神,看了看面前跪着的贾赦、贾政兄弟二人,一个纨绔窝囊不务正业,一个死板守旧一介白身,一屋子的老幼妇孺,想来就算被哄骗不自知地介入此事,牵涉也不会太深。
“琏儿,你与我说实话,你可曾牵涉其中?”上上下下全家最有能为的也就一个贾琏了。
贾琏放下女儿,跪地磕头,口中坚决道:“老太太,琏儿自小受师长教诲,忠君爱国,便是不能成为国家栋梁,也绝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有害社稷的事来。”
贾母便一顿手中拐杖,挺起腰杆,道:“好,既如此,叫人出去传话,请林姑爷前来一见。”
儿孙不肖,事到临头,竟无一人能担事,无奈何,她也只能再舍一次这张老脸了。
贾琏欲言又止,他想阻止,想说先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可见众人脸上皆是又惊惶又期盼的表情,也知自己阻拦不住,唯有叹息一声,领着女儿把王熙凤扶回房去休息,幸好王熙凤身体不错,他照看得紧,再三安慰,否则王熙凤这一惊之下,不定要动了胎气,如今出事,只怕找大夫也难。
因为丫鬟们都没心思做活了,只王熙凤身边得用的萍儿还能勉强压着惶恐照料王熙凤,很多事情贾琏便都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