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放手吧。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亭内众人都凝固了脸色。
“放手?”
李鸿章拿起烟袋,小女儿李经溥连忙给他擦着火绒点上,在灯笼的光照下,李经溥手里的火绒那点红色都在微微的颤动。
“放什么手,怎么放手?”
李鸿章的声音变得如同隐没在阴云里的雷霆,震得亭内嗡嗡而颤:“你是来给刘含芳当说客的么,那刘含芳又是在给谁当枪使?”
“父亲,没有谁把谁当枪使;今儿外面已经传得满城风雨,说倭夷兵临金州,连顺都给赵怀业下跪了,可赵怀业就是死活不出一兵一卒;说是您下了死令,北洋不得过海湾。”
“砰!”
李鸿章重重的把手拍在茶几上面,脸上红如火烧火燎,心里羞怒万分。
自从朝廷成立‘对倭督办军务处’,并且把办公点设在通州电报局以后。
以前各地的电报,都是先发到北洋,重要的电报等李鸿章看了以后,再定夺发不发,以及需要不需要润色修改。
现在很多电报,却都绕过了北洋,直接发到通州电报局‘对倭督办军务处’。
而以前京师对北洋直隶海关道各部的命令,也都是先发到北洋,李鸿章阅览以后再行下发。
现在却是经由通州电报局,直接发给北洋个部。
也就是说,翁同龢他们,已经变相的架空了他李鸿章。
而且,现在李鸿章和北洋各部之间的联系,再也隐藏不得一点的秘密。
这种被扒了裤子,看光了的感觉,让李鸿章如何不又羞又怒。
“父亲,刘坤一已经在北上的途中,不日就会抵达津门;督办军务处那边又胡乱插手北洋事物,成了是他们的功劳,败了就往您身上栽赃,何苦要受这些小人的侮辱?”
李经方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后儿就是老佛爷的大寿了,这金州一旦失守,连顺徐邦道绝对会以无兵救援推诿逃罪;赵怀业这个人,父亲您又不是不了解。”
“中堂,今天上午,吏科掌印给事中余联沅联名多人,再次弹劾楚宝,冤枉他倒卖军火给倭夷;还指责石川伍一的供词避重就轻。”
张佩纶刚才慌张着走过来,就是想说这事儿:“皇帝已经下令王文锦查办此事,王文锦电令合肥府锁拿楚宝,押往张之洞那里审问。”
说张士珩倒卖军火给倭夷,此事虽然荒谬至极,可是指鹿为马,一直是国人的‘大本领’。
假如真的有需要,别说栽赃楚宝把军火卖给东洋人,就说楚宝把军火卖给了玉皇大帝,国人都会相信。
现在朝廷重提此事,皇上让张之洞的弟子,兵部左侍郎王文锦来查办楚宝,明显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估计不到后天,闻出味儿的那些清流,博名者,投机家,他们弹劾岳父的奏折,都会如同雪花一般的飞过来。
山雨欲来啊!
听着大儿子,女婿的话儿,李鸿章阴沉着脸,许久无声。
“你们都不懂啊!椅子上坐的那位鸷狠狼戾,满朝贪官污吏恶毒如财狼,我这一退,对咱家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罢了,罢了,该做的我都做了,下面就看那位怎么打算了,她要是注定当那只雀儿,我老李就陪着她下地狱!”
李鸿章抽完一袋烟丝,在桌沿边‘咚咚’的磕下烟渣子,站起来说道:“明天早上谁都别喊我;早起了几十年,从明天起我要当一个懒老头儿,不到日晒三杆绝不起床。”
“父亲,夜黑,我扶你。”
小女儿李经溥,连忙站起来,一脸心痛的搀扶着老父亲的胳膊。
在李经方,李菊藕,张佩纶三人沉重的视线里,虽然李鸿章尽力的挺着腰杆,可是在灯笼的摇摆中,还是走得一地凄凉,满背影的衰老。
“黄鹊威威,禽鸠亮亮。将之浮云,佐其树渊。”
这个大清第一权臣的家族,还能再风光几天?
辽南,金州东,日军第一师团驻地。
凌晨三点三十分,日军各部士兵停止睡眠,在微弱的篝火边检查枪支弹药。
凌晨四点,集结待命的斋藤支队1700余兵力,开始在夜色中,悄悄沿着卧龙水库东边的村落小路,行往复州大道。
凌晨五点,日军第二旅团,西宽二郎部,跟进斋藤支队的路线,转战复州大道。
凌晨五点三十分,日军第十五联队三大队四中队的200余名日军,朝东启程,去东部二十里处的得胜镇,建立预警据点。
与之同时,步兵第一联队的三个大队,开始在寒冷而微弱的晨曦里,排成散兵线,朝着石门子,卧龙坡推进。
“倭夷来了,倭夷来了!”
在石门子炮垒高台,负责望哨的清兵,很快就发现了山下的异常,大吼起来。
“快起来,射击,射击!”
“放炮轰他娘!”
听到吼声的拱卫兵们,纷纷跳起来,回到各自的位置,举枪就朝着山下射击。
“匍匐前进,沿途攻击!”
看到被高地的清军发现了,负责佯攻的日军第一联队的三个大队,也并不着急强攻,而是命令士兵趴在山下,和山上的清军对射。
只要能死死的捆住石门子,卧龙坡这数千清军,他们的任务就已经完美的达成。
“开炮!”
徐邦道跑到炮营阵地,亲自指挥着炮兵轰击石门子和卧龙坡阵地前的日军。
复州大道,破头山。
远远的听到金州大道方向传来的炮鸣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