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明灯一刻不停地燃烧,冒着缕缕青烟,青烟向上升起,仿佛人的灵魂腾入天际之时,遗留下来的躯壳随之化为灰烬,到处都弥漫着尸体糜烂腐朽的味道。
楚云汐无限伤感地放下手中的信,无论她怎样麻痹地想象着这个世界的美好,此刻也不得不面对现实,现实就是这样血淋淋的丑陋不加一丝遮掩。她突然觉得很累,甚至想一把火把这里烧成黑灰,炸成废墟,连同这黑暗的人心一起埋葬。
她静默地盘腿坐了一会儿,木然地将那封王深写给丞相献计信收入怀中。她不敢将这里面的书信全都带走,只是从信件里拣选出另两封塞入衣袖内。其中所涉及的案件恰好发生在她在长安任职期间,她大约也知道些内情,方便揭发。然后把匕首连同其它的书信重又放回石盒里。她封上盒盖,用力向下一压,盒子便自动锁回地下。她将蒲团盖好,伸伸有些微麻地双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从密室里离开。
由于已经走过一遍,她回来之时,胆子放开了许多,也不似来时那般小心,按照原路加速返回。
从甬道登上台阶用了还不到来时一半的时间,她扭动了几下墙壁上的圆形凸起,墙门急速落下,她双脚使力,似敏捷地猎豹般从门中一跃翻出。仅一瞬的时间,门已闭合,从屋内看去,不过是一面墙壁而已。
她快速地按照记忆将屋中移动过的东西恢复原状,而后熄掉火折子,走到门边。她两指插入门缝,关节一弯,如鹰爪般钩住门轻轻推开,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当门打开到一半之时,闪身转出,恰逢月出云散,一束清幽冷光照到屋中雪白的墙壁上,墙壁如镜光洁将光束反射到对面的书架上。
光亮的牵引让她不由自主地对书架投去一缕目光,她猛然怔住,倒抽了一口气,眉头一拢。将快要合起的门轻轻一推,重新跳回屋内。
她顺着书架一路看过去,一眼便看见了那本红绫缎子包着壳的书,因为书架上所有的书都是书脊冲外,唯有这一本书是反过来放的。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进书房时曾认真地瞧过书架,她可以确定书架上的书都是正过来摆放的,难道是佳珩在搜书时忘了将书放回原处,她把书抽出来,将书的正面翻转过来。
她没有急着把书插入书架,而是鬼使神差地将书翻开,那一刻仿佛她的手上缠着丝线是命运之神牵引着她打开了那本《楚氏宗谱》,她匆匆看了几页之后便直接翻到后面几页,她在寻找。
可幸的是她那冷酷的父亲最终并没有抹去她的存在,她的名字还是端端正正地出现在《楚氏宗谱》里。可是当她伸手触摸到名字下面冰冷的早夭二字时,却不由得生出几分恍然隔世之感:原来楚云汐早已在七年前的那场大火中香消玉殒了,原来活着的她不过是这世上一缕见不得光的游魂。原来在她的亲人眼中她就好似摔碎的晨露早已不复存在了。
她叹了一口气,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她的目光向上,在那一页的宗谱里跟她同样命运的还有那个她素未谋面的三哥楚云潮,还有……
外面的沉闷的更鼓突然响起,像一声警钟敲响了沉浸在哀伤情绪里的楚云汐。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处于危险的境地,随时都可能被人擒获,此处实在不是悼念悲苦命运的好地方,她来不及多想忙把书合上,书脊朝外放好。悄悄地出门,锁门,避过院中巡逻的守卫,顺利地翻墙而出。
到家之后,她摘掉面巾,深喘几口气,端起茶杯狂饮三杯后,换掉已经汗透的衣服,将那三封被汗水浸地湿了边角的重要书信放在通风处晾干。她又马不停蹄地清理了一些书桌上的物品,接着打开了床头衣柜,从最里面抱出一个重重的包裹,她将包裹放在桌上打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死人骨头。
这便是她从梨花树下刨出的那具死人骸骨,她在碎的乱七八糟的骨头里找到了死者的胸肋骨,而后把她换掉的夜行衣上的豁口一合,果然一模一样,她现在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人就是死于那把密室匕首的利刃之下。
那时她就隐约感觉到此人死的蹊跷,十有八九跟丞相有关,现下证明自己果真所料非虚,真不知是喜是悲。
可光知道这些远远不够,也许这个死人身上还牵扯着什么惊天大案。她对此人一无所知,查案所能依据的也只有眼前的这一堆白骨罢了。可惜她小时虽读过几本医学专著,跟着林月沅和林日昇也学会了一些医道医理,但对于验尸却是一窍不通。她又不能冒冒然地抱着一包白骨去找城中仵作。她挠挠头,思来想去只有托施佳珩把林月沅与约出来求她帮忙。她出身杏林世家,又喜专研些奇毒怪药,说不定对查验尸体也有所涉猎呢。
她把白骨藏好,趁着她刚刚在相府密室里所压抑的愤怒之情,愤然提笔,将江州吞没赈灾银两案的真相细细写来。她心里明白以丞相在朝中的多年经营,仅凭这小小的一桩贪污案想将他连根拔除根本就是蚍蜉撼树,即便将其余几桩案件的实情也报于皇上知道也不一定有用。但是至少,她重重地落笔坚定地继续写道,至少能让大哥的冤情大白于天,至少能让皇上知道杨邈绝非一个贪图富贵的贪官污吏,而是一个正直为民的清廉好官。如果她所做的这一切能够促使皇帝决定重审此案,那么纵然她因此殒命,也毫无怨言。
其实这何尝不是她的私心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