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看书>青春校园>轸花辞>第三十九章 月圆踏雪轻送人(一)

孟冬十月的清晨,北风像被囚困的凶猛恶兽在院中呼啸徘徊,卷起霏霏繁雪扑打着闺户绣帘,仿佛春风一度,梨花纷飞。积存起来的雨水还没落下,便冻成了条条冰棱垂于屋檐下,如同一挂晶莹琉璃珠帘。院子里的青松翠竹一夜之间被霜雪装扮的好似琼枝玉树。

后院门外的马车已经齐备,楚云汐匆匆用过早饭便在严青霜陪伴下,进了车厢踏上了去施府的路。这一个月楚府内流言纷飞,愈加剧烈。她心生疲惫,每日都心弦紧绷,每次在院中偶遇下人们扎堆窃窃私语,她就敏感地以为他们正在用不堪入耳的言语来谈论自己。而后便是整夜的辗转难眠。她几次想推却施蓝茵的请求,却又不想坐实他人恶意的猜测,况且她对绘画爱之入骨,白骜已逝,其所开创的独特画艺又仅有她一个传人,灵慧的施蓝茵对其画艺的继承也算是对白骜在天之灵的最大慰藉,她不愿因小人口舌半途而废。怀抱着这样的坚定信念,她才能够在旁人异样的眼光中坚持下去。

为了避免与施佳珩的尬尴碰面,楚云汐以身体问题为由将确定学习时间的主动权要了过来,自那而后楚府下人们在后院听到车铃清脆,车轮滚滚时却再,也看不到随行人员之中施佳珩的神秀身姿了。

她巧妙地回避了施佳珩的沐休日,进出施府也必带着严青霜三人中的一位,且绝不留下用饭,只授课而参与他们府内的任何家庭活动。

施夫人也感受到了她日益冷淡的态度有些微微地焦虑,施佳珩既不讯问也不埋怨只是默默的承受着她所给予的快乐和悲伤。

而今天却破了例。

今晨她早早地便来到了施府,也面色如常地跟施佳珩碰了面,而后便与施蓝茵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

从白昼至黄昏,严青霜怀中抱着刀,靠在廊柱上,微微闭目,跟一座门神般稳立不动。从她身边路过的下人都以为她正在酣睡,殊不知她耳清目明,四周的一丝轻微的动静都难逃她的敏锐的感知。

今日楚云汐为她重新梳理了各种技法理论,从早到晚讲得口干舌燥。这种高强度的填鸭教学让施蓝茵有些难以消化,以往她都是边学边练,再学再改,一次课程,她授的时间大约只占三分之一,而这一次她几乎没有停过,把这两个个多月来她所教授的所有知识全都重新串讲了一遍,结束之后她还将一本凝练了她多年心血的小册子相赠。施蓝茵才明白这次原来是她最后一次上课了。

她微微啜泣,很是不舍,楚云汐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忽道:“蓝茵,你可以去请你哥哥过来吗,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说呢。”

施蓝茵擦擦眼角,破涕为笑,欢快地蹦下椅子,一阵风似得跑的无影踪,楚云汐安静的坐着,盯着压在手下的一株墨梅微微发怔。

施佳珩眉头不展地在门口徘徊良久,直到严青霜受不住冲屋里喊了一声才逼得他犹犹豫豫地进了屋。

楚云汐的笑容依旧是清清淡淡的,雾眸莹莹发亮,好像随时都能流出泪来。虽然身上罩着厚厚的棉衣,但他还是能够清晰地看出她瘦削肩骨的形状。她清瘦的背脊并没有因为病痛而有丝毫的蜷缩,仍是倔强地挺着,像她手边的那株墨染的梅枝那样,清孤傲骨。

在她的眼中施佳珩也清瘦了,双颊的轮廓像刀切一样棱角分明,眸光柔和明亮,双眼微红带着一丝憔悴疲惫。虽然精干利索地骑装更能显示出他武将出身的精壮身姿,但他在家中还是习惯穿着一领书生袍衫,儒雅而不颓弱,清气而不迂腐。

她并未对他施礼而是坐着对他微笑着点点头。礼节的简略在此时并不代表失礼而是一种亲近的意思。他眉头上的褶皱骤然消平,对她扯出了一个喜悦的笑容。

他凝视着她的双眸,声音嘶哑而酸涩地问道:“你近来好吗?”

楚云汐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直直与他相对,当两人目光相接之时,她心中的忐忑慌乱反而消退了不少,甚至有些微的激动。她猛然发觉当她心无旁骛地面对他时,心头并不会产生任何的恐惧之感。她忽然意识到这种恐惧源自她自己而非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

但是在回答她问题之时,她的眼眸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偏向一边,凌乱的逃避着那莫可名状的情绪。

“我不大好。”

她的回答出人意表,施佳珩向她走近了两步又硬生生地停住,问道:“你怎么了?”

她垂首叹了口气道:“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施佳珩淡然一笑,神思昂然道:“扬之水,不流束楚。终鲜兄弟,维予与女。无信人之言,人实诳女。扬之水,不流束薪。

终鲜兄弟,维予二人。无信人之言,人实不信。”

楚云汐会心一笑,卷着身上的衣带,道:“道理我懂,可别人不懂。”

施佳珩背手而立,放眼环视,深沉道:“在战场上,有时候心里的盔甲要比身上的盔甲更坚固。楚孝濂都打不到你,你还惧几句流言吗?”

楚云汐似受到了激励,抬头笑道:“我是糊涂了。但蚂蚁的蚕食比迎面而来的风暴更加让人难以防备。”

施佳珩转头凝视她,没有接话,两人又重归沉默,这次谈话就这么戛然而止,一个没有吐露的勇气,一个心中挂碍太多,因而没法交心而论。两人蜻蜓点水般的就事论事,谁都没有触及到本质。同样又因为恐惧,一个害怕不肯表露,一个害怕不愿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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