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招之。
衣服颠来倒去为什么穿不好,是因为国君的命令到了,他在召唤你。
张昭华一边暗道皇帝真是风雅,一边将全府动员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马车。
“急什么,这大晚上的,”高炽道:“明天一早,好好收拾,再走不行吗?”
“国君的命令到了,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张昭华道:“还有什么延误的时间吗?”
她在北平呆了一年了,虽然在这里过得悠闲自在,也就是所谓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但是她心里却焦急地几乎要愁白了头发。皇帝心思不明,存着要高炽和高煦比拼的心,朝廷之中,文臣被杀怕了,在立储问题上,有进谏之心,无进谏之胆。而跟随皇帝一起靖难的武将们,虽然也有许多人不表明立场,但是张昭华知道他们其实是折心于高煦的。高煦在靖难上表现的勇武,让皇帝觉得,一个传国之王,都不足以奖赏他的功绩。
如今她上下使力,总算见了效果,皇帝召他们回去,就是说明,他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些东西都不要,”张昭华沉吟了一会儿,道:“将世子与我的金册金宝带上,将北平府的鱼鳞图册带上,将这一套衣冠带上,其他的,都不带了。”
高炽有许多书要带,张昭华全都不许他带,打包一包,张昭华就扔回去一包,只要轻车简从。她忽然想起来韦氏和香韵她们,不由得一顿。她忽然意识到,不能将这两个人留在北平王府之中。
国君的命令再紧急,手足亲情还是要顾全。他们即算是最先悟出来皇帝的意思,快马加鞭第一个赶回京城,但是在皇帝心里,怕并不高兴。难道一个太子之位,就能让人这么奋勇争先,不顾一切——即算这是皇帝的意思,但是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别收拾了,”张昭华一旦想通,比高炽还静地厉害:“明早再说。”
第二天得到消息的韦氏和香韵,才开始收拾东西。韦氏一直叽叽喳喳地,说南京城很壮丽如何如何,这也不是她亲眼所见,而是别人对她讲的,但就是引得她高兴。
张昭华坐在她房子里,看她指挥人,将屋子里能用的东西,连自己的尿鳖子都打包带上了,忍不住笑起来。
韦氏身边服侍的宫人懊丧地不得了,对她说这些东西,宫里都有,比她现在用的还要好,韦氏依然不听,还想要将她的平台四角立柜的拔步床也拆了运到南京去。
最后还是她自己想通了,觉得这床太大,万一路上磕了碰了,那还不得心疼死,就勉勉强强留在了北京了。
“别拦着你们娘娘,”张昭华对这些露出气苦之色的宫人道:“她要带什么,你们都给她带上。”
“听到了没有,”韦氏顿时腰杆硬了:“都给我带上!”
韦氏现在说话,总算改掉了“俺”字,这个其实不是张昭华叫她改的,因为张昭华亲娘王氏这么多年了都改不过来,何必非纠结在一个字眼上——但是婚前服侍韦氏的嬷嬷很严厉,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韦氏的一口山东腔,差不多都纠正了一遍。
她说着又凑过来:“嫂嫂,你也都带上啦?”
张昭华一顿,道:“我那儿东西没你多,反正车多着呢,什么都能带上。”
韦氏高兴地不得了,以为张昭华是专门给她腾了许多车。
“你那西跨院,”张昭华努了努嘴:“怎么拾掇的,你没问一声?”
“我管她!”韦氏不屑道:“我不要她在我面前烦,她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懂,实在不想跟她说话!”
韦氏倒真的如张昭华所料,是李香韵的克星,因为李香韵不管说什么,韦氏一概听不懂,还觉得李香韵说话跟鸟叫一样,她要问什么,不叫李香韵回答,叫李氏身边的嬷嬷回答。估计李氏也是第一次遇到韦氏这样的人,全无招架之力。
“兰花,”张昭华就吩咐一个人去西跨院:“去那边说一声,明日早上车队就要走了,叫她把东西收拾好,别到时候拖三阻四的。”
韦氏身边的宫人,名字都带着花,兰花桂花杜鹃海棠这样的,听着喜气。兰花应声下去了,杜鹃就抱着韦氏两个月大的孩子进来,韦氏像是邀功一样,将孩子塞到张昭华手里:“嫂嫂,你看看,平哥儿长得像个肉丸子似的!我每次瞧着他,都想咬上去!”
张昭华掀开襁褓,见到韦氏新生的平哥儿确实圆鼓鼓地,说实话他长得像韦氏,唯一能看出是老朱家种的,就是脸颊上的肉多,就是平躺在嬷嬷的手臂中,这肉也压到了下巴上,楞把一张小小的嘴巴挤得下凹了进去。
这孩子奶憨地很,睡得满面通红的,胎发剪掉之后,微微一层淡青色覆盖在头顶上,张昭华轻轻将他的手捉住,看到手上的指甲一个一个齐齐全全的,笑道:“纤纤长长的,这手脚生的好啊。”
韦氏更是稀罕,只觉得她生的孩子哪儿都好,眼睛也好眉毛也好鼻子也好,张昭华忍不住笑道:“可别说好看,这样夸奖他就会渐渐长丑的。说丑点好长大,不娇气。”
正说着,只见小孩那双闭着的、比棉线还细的眼睛突然微微动了动,然互就略略张开了一点,可以看到里面黝黑的瞳仁。
即使无数次看到孩子睁眼,韦氏依然惊奇百倍连声呼唤:“你们快看啊,他真的睁眼啦。”
乳母笑道:“睁眼就是要吃的了,昨晚上就是这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