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后殿之中,为黄氏诊脉的太医院院判章太医战战兢兢地说话了:“老臣切得娘娘寸口脉弦而大,弦则为减,大则为芤,减则为寒,芤则为虚。寒虚相搏——此名曰革。妇人则半产漏下。”
盛寅刚才也为黄氏切了脉,此时心情震荡,额角也不由自主地见了汗出来。但是他知道今天自己要说什么:“臣赞同章太医所说,腰脐下痛,两胁急缩,胸闷口粘,心下急痛,不眠,娘娘是、是小产之后的崩漏。”
唯有院使王庆元讶异地看了一眼盛寅,却道:“崩漏是真,只是,也不一定非是产育所致,所谓崩漏之由,虚与热而已。这一种虚洪脉象症见火热虚寒,也有可能是体质羸弱诸虚不足,伤损了脾胃,下陷于肾,造成升降气血不定。又或是劳伤者,以冲任之气虚损,不能制其脉经,故血非时而下。不仔细推敲,臣也不敢确定。”
“三个太医,两个说法,”皇帝道:“你们要给朕一个切实的,到底是诸虚不足崩漏,还是小产崩漏?”
王庆元只能道:“臣等切脉,只说是类产后崩漏,盖因妇科之症,与小儿科一般,皆属疑难,不能断而言之。”
盛寅却忽然发问黄氏身边的使女道:“你们娘娘行出的经血,是否血色紫黑,臭如烂肉,中挟白带,兼有凝结?”
都叫今天这阵势给吓蒙了,问了两遍这些使女才听明白了,都摇头说没有。
盛寅就道:“若是诸虚不足,那就会有如上症状,既然没有,那就确系小产崩漏无疑。”
王庆元神色不定,他明显有很大的疑虑,但是他已经听到了刚才使女的招供,只能默不作声,承认了盛寅和章太医的结论。而皇帝又叫来稳婆和老嬷嬷,问她们摸出了什么结果。
这三个老女人都说黄氏臀部宽***房下垂,的确是产育过的迹象,如此皇帝就确认黄氏果然和人通奸,而且居然在入宫的路上,手磨其腹,堕下一个胎儿来!
黄氏自己痛哭流涕,不肯承认罪名,只说自己的确爱慕姐夫,但是却并没有和他有私情,她的确是腹痛如刀割,却不是小产,而入夜的时候堕下来的东西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绝不会是胎儿——
然而不是胎儿又会是什么呢,她这个说辞半分信服力都没有。
然而听她这么说了,稳婆中的一个,却忽然发出了微微的惊呼声,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来,然而她的这一声只有旁边的另一个稳婆听到了,而这个稳婆立刻掐了她一把,示意她什么也不要说。
黄俨这时候已经是汗流浃背震悚欲死了,他亲自选出来的秀女,居然是私通并且有孕之人,他该负什么责任?
“皇爷,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啊!”黄俨立刻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没想到黄氏竟非处子,有眼无珠,辜负了皇爷圣恩!”
“你的确长了眼睛却无用处,”皇帝道:“看不出来她腹痛是有了孽种吗?”
“皇爷,这黄氏乃是朝鲜国中选出来的秀女,这朝鲜上下一致都说好,都说没问题,”黄俨道:“奴婢也就信了,也看着他们一道道关卡验了,孰料想黄氏竟然骗过了这么多人,奴婢也没想到朝鲜敢有这么大胆子,欺瞒君上啊!黄氏在行路之时,腹痛至甚,奴婢们见她,她就用朝鲜话说话,也不肯请医生,奴婢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快护送贡女入京,完全不知道会是这个情况啊!”
此时黄俨身后的一个年轻太监似乎抬了一下头,皇帝一眼就看到了,立刻道:“你瞧他作甚,他说的是实话吗?”
这小太监正是吕方,被皇帝发问,也心惊胆战地回答:“是、是实话。”
“胡说!”皇帝一声暴喝,道:“你说实话,要不然朕就杖毙了你!”
吕方也吓得两股战战,只好道:“朝鲜、朝鲜原定了秀女韩氏和另一个骊兴闵氏家的女儿,然而黄公公、黄公公觉得黄氏好,就亲自选定了他。黄公公还跟黄氏结了兄妹,说是到了宫廷之中,互相照应——黄氏也因此求了她姐夫金德章来送行,黄公公就答应了,奴婢几个好几次见到金德章坐于黄氏房窓外,黄俨见了也没有说什么。”
黄俨惊得魂飞天外,极力抵赖,然而皇帝却冷笑道:“你一个阉人,却跟贡女结为兄妹,想要做什么,你也想学奇皇后和朴不花,祸乱国政吗!”
黄俨没几下就把头磕出血来,但是皇帝非常愤怒,道:“宫中屡发丑闻,此风不可长,黄俨即日发孝陵司香,这几个朝鲜使女,全都去倪衣局扫洒,至于黄氏,私通在前,欺瞒在后,给她一条白绫自己了断。”
“吕婕妤大逆,”皇帝道:“朕叫朝鲜国王夷吕氏三族,黄氏的罪过不至大逆,但是欺君罔上,其父母皆诛之不赦。至于罪魁祸首金德章,让朝鲜国王自己看着办吧。”
黄氏就在尖叫声中被拖进了内室里,随后就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哀鸣,一闷哼声之声,不久就复归于平静了。而几个朝鲜宫人也被拖了出去,在宫正司受刑,她们之后要去的地方暗无天日,一辈子再没有出来的机会了。
吕贾跟着众人将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她听得清楚,黄氏在临死前哀嚎着她的娘亲,哭声、哀声一下全止住了也就是在白绫套上头的那一霎那,那种被掐住的一声尖叫,萦绕在她的脑中,她想起了那一百七十三个宫人,是不是也就是这样死的,死前又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她没有半分半毫的悔意,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