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芳下楼时,正好碰到冯美娟牵着女儿出来,女孩儿背着一个碎布拼接、正中绣了个红五角,显然是去学校。
“小舒去买菜呀?正好一起走。我送完女儿,也要去菜场。”冯美娟拉过女儿,“快叫舒阿姨。”
“舒阿姨。”
“真乖。”盈芳弯腰摸摸女孩儿的头,笑眯眯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快告诉阿姨呀。”冯美娟在一旁催道。
女孩儿有点胆小,偷瞥了盈芳一眼,复又低下头,怯生生地说:“我叫李甜甜,今年八岁。”
“八岁了呀?那念小学了?”盈芳笑着道,后面一句问的是冯美娟。
“是呀,去年九月上的学,半年读下来,才只认识几个大字,脑子不知怎么长的,一营长家的兵兵,今年也八岁,听说会背好几首诗了。”冯美娟恨铁不成钢地拧了孩子胳膊一把。那小女孩儿瑟缩地躲了一下。
“慢慢来嘛,这事也急不得。”盈芳忽然觉得,冯美娟似乎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热情大方。要不然不会把女儿养得那么胆小怯懦。
看来,军嫂队伍,果真如向刚说的比较复杂啊。
也许是男人之间的竞争,影响了女人间的情谊。大家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戴着面具。
“小舒想什么呢?”冯美娟拖着女儿走不快,扬声喊了走在前头的盈芳一声。
盈芳收敛思绪,回头笑笑说:“没啥,就是看到嫂子家的闺女,有点羡慕。”
“这有啥好羡慕的,又不是儿子。”冯美娟脱口道,并没注意她女儿的小脸白了几分。
盈芳心下叹了口气,说道:“其实男娃女娃没差别,都是做娘的身上掉下来的肉。”
“话是这么说,总归是生了男娃底气足,毕竟传宗接代靠的是男人。”冯美娟言之凿凿地道。
盈芳忽然失去了和她搭话的兴致。
冯美娟此刻的表情,和上辈子的伯娘、爷奶,这辈子的舒老太,如出一辙。都属于重男轻女的一类人。
她打心眼里反感。
因此到了学校门口,冯美娟碰到女儿的班主任老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盈芳借口先离开了。
霞山镇的国营菜场不大,而且只开早市。
盈芳去的时候七点左右,菜场里人头攒动,好几个地方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盈芳随着人流挤来挤去,最后被挤到一处肉摊。
盈芳摸摸口袋,缺肉票啊。
“没肉票买骨头,骨头不要票,两毛八一斤。”穿着蓝大褂、戴着口罩的营业员说道。
盈芳想想也是,当机立断:“给我两条大筒骨。”
“筒骨每人限购一条。”
“那就一条。”
营业员称重,盈芳掏钱。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篮子里多了条大骨头。
刚挤出肉摊,碰到了冯美娟。
“呀!小舒你已经买好了?今儿有筒骨啊,我也去称一条。”
结果没买到。不要票的东西,总能卖脱销。
盈芳见冯美娟脸色不大好,垂下眼睑没说什么。顺着人流又去了豆腐摊,豆腐票倒是还有两张,想了想,都拿来称了豆腐,送了冯美娟一块:“给甜甜吃。”
冯美娟张张嘴,想说不用,可想想家里最近几天顿顿都是小白菜,到底还是收下了:“那我替甜甜谢谢舒阿姨。”
盈芳淡笑着摆摆手。
看到鱼摊,鱼很多,可惜要票。
只能过过眼瘾。
不由想到老家山里的潭水鱼,不晓得附近山上有没有水潭,水潭里有没有鱼。
盈芳心里蠢动。
琢磨着哪天带小金上山遛弯去。春天野菜多,挖回来换换口味也挺好啊。
菜场旁边就是供销社。
无奈兜里没票,也就不进去转了。
抬头看到不远处迎风飘扬的红旗,那便是万霞中学了。
冯美娟见她直愣愣地盯着学校方向瞧,还以为她不认识那是什么地方,主动介绍:“那是镇上的中学,如今上中学靠推荐,好在咱们的孩子不怕没学上。”解放军可是红五类中的第一类。
盈芳囧了囧,她的孩子离读书还早着呢,自己都还没毕业。
“啊?你还在念书?”冯美娟得知后诧异不已,“你不是乡下……咳,我也是听人说的,说你老家务农的,就个小学文凭,没想到你还在往上念……”
“顺利的话,我会来这儿念高中。”盈芳笑眯眯地说。
反正借读嘛,只要成绩过得去,老师应该会放行。反正又不占这边的推荐名额。
冯美娟闻言,心里五味杂陈。
一直以来,学历是她最为引以为傲的东西。自己的文化水平是军嫂里最高的——拥有初中文凭、高中念过一年。
要不是弟弟妹妹争抢着要念书,她做为老大,不得不辍学养家,高中文凭也不会成为她永久的遗憾。
可哪里想到,新来的四营长爱人,看着年纪这么小,又是乡下上来的农村妹,竟然还在念书,而且还是高中。
这是要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节奏吗?
这么一来,自己的优势还有吗?
回家路上,冯美娟不像来时唠个不停,而是走了一路的神。
盈芳则看了一路的景,顺便记住了几条主要的街巷。
譬如供销社几点开张、收购站在哪个位置、国营饭店和旅馆的大致行情、粮站里通常有哪些粮食价钱几何等等。
家属大院门口,两名值岗卫兵,双手执枪、身姿笔挺,看到盈芳两人回来,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