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行走西凉,也算是颇有侠名,尤其和羌人甚是投缘。可任侠仗义毕竟不是长久之道,没多久某便囊中空空,只得归家做一农夫了。”
董卓说罢将杯中清酒饮下,张钰也跟着喝了一杯。
“没过多久,羌人们来了。他们带着铁器长刀,带着一腔热血来投奔我董卓,要跟随我做一番大事业!”
“这是老夫人生中第一次被打动,也是唯一一次。
某将锄头扔在田里,带着众人回了家中。某向邻居讨来了酒水,可……没有吃的。
某该何如?”
“宰牛。”张钰道,这段儿他看过。
“对!”董卓老眼放光,看着张钰笑道,“就是宰牛!”
“老夫当年家中只有那一头耕牛,这是命。
可是那些兄弟,比命更重。
牛肉熟了,老夫心痛,可也畅快!
某端起酒碗,对他们说,‘诸位厚爱,董某心领!然而董卓无能,家境落魄,不足以带诸位成事!这次草草设宴,喝了这碗酒,将这头牛分完……众兄弟还是回去吧。’
当时他们眼中的沮丧,老夫依旧历历在目,可是某没有办法。”
张钰第一次听了进去。
“锅,空了;人,散了;地,荒了。
某以为某之一生也就这样了。
一连数日,老夫食不下咽。某董卓何等英雄,就因为家境贫寒,竟不能出头?!
正当此时,马蹄声,嘈杂声,闯入了老夫耳中。
这是某一生中听过最动人的曲子。”
“可是那些羌人?”
“哈哈哈哈,正是!
如军队般的牲畜,羊,牛,马,不下千头!
那些人说:‘董卓,这些牲畜,是吾等还你的情,除此之外,有一句话希望你记着。’
某忙回道:‘诸位尽管说!’”
董卓继续饮酒醉,张钰继续扇扇子。
“他们说,‘汝仅有耕牛一头,仍愿杀之,吾等识人无错,从此愿追随于你麾下,为你董卓马首是瞻!”
“老铁稳!”张钰端起酒盅和董卓碰了一下。
“今日,某董卓折箭为誓,若将来能成大事,必不负诸位相助之情!”
……
“后来,某入京师,任职羽林郎。可某出身卑微,京城狗贼甚多,吾又不可杀之,待着甚烦。”
“终于,某等到西羌作乱。”
“领职军司马,某率领麾下勇士,直杀的西羌肝胆皆丧,人头绑满马身。”
“捷报传至,朝廷升某为郎中,赏赐九千匹绢。某要这破布何用?某沙场厮杀,为得是保国安民,岂是这些?”
“九千匹绢,某尽数分给了士卒。他们是真正拼命的人,某感谢他们。”
张钰的鹅毛扇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这,就是曾经的董卓吗。既然他为得是保国安民,为何又成了如今祸国殃民之大贼?”
静静听吧。
“你年纪小,还不知岁月流逝之痛。”董卓已经有些醉意。
“领军战西羌,某时是而立之年。
然而啊,寸阴寸金,其若流失,为之奈何?
很快地,老夫,五十有余了。”
三十……到五十。男儿一生最该建功立业的年纪,尤其是董卓这种意在沙场的将军。
可这黄金年华,却在不知不觉中消失,跑的一干二净。
张钰竟然感受到了悲壮。
“那一年,某同黄巾作战失利了,损失并不惨重,某仍可卷土重来!
可朝廷下旨,将某削官去职。”董卓语中,深藏悲凉。
“可笑,征战半生,老夫才发现对于权力,某一无所知。
我为大汉,流血牺牲,血染疆场,却得不到丝毫回报!
反观那些奸臣贼子,结党营私,祸害家国,躺在我忠卒尸身之上纵情享乐……
该杀,该杀!该杀!”
一连三个该杀,怒气交织怨气,还有着似是睥睨天下的霸气,让张钰瞬间浑身汗毛竖起。
“为这样的朝廷卖命,何其愚蠢?”
董卓笑了,张钰也觉得心寒。
也许,任何人所谓“变坏”,都是有原因的吧。
当然,这绝不能成为变坏的借口。
“次年,老夫的西凉有人跳了出来。
马寿成韩文约叛乱,拥兵数万,危急关头朝廷又想起了老夫,哈哈哈!”
“再有怨言,某还是去了。毕竟某麾下勇士多为凉州出身,既不能和朝廷对立,此次平叛非我董卓不可。”
“敌众我寡,黑压压一片大军从大地尽头涌来。还未等某出战,前方信使便快马回报,我汉军主力已被打得打败,要某回师。”
“好弱……”张钰感叹一声,“这都是什么级别的操作?”
“回师?敌军就在前方,此时撤退无异于寻死!”哪怕时间相隔甚远,董卓依旧愤愤道。
“那太师如何退走?”
“某匹马前往阵前道,某董卓也算是半个羌人,亦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传我命令,三军移师河边,修堤筑坝,待用河中鲜美之鱼肉给我大军补补身体,再同尔等决一死战!”
“羌人们大笑,而后放我等离去。”
“想必是想等太师不战自溃。”
“不错。”
“后来呢?”
“的确是,不战自退。”
张钰明白了董卓的意思,鹅毛扇又舞动起来。
“可某也没想到,六路大军,仅有我这一路全身而退。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