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是孙禄山行刑前的日子,巴毅只身来到大牢。
在牢里住的久了,孙禄山已然当成自己家一般,见他到,热情的往里面请,里面有把椅子,还有张狭窄的板铺,因为没有窗户通风和透光,各处充斥着霉味,巴毅皱皱眉,孙禄山还抱歉道:“地方简陋,辱没将军了。”
巴毅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直接坐在板铺上,岂止硌人,还冰凉,他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喊狱卒:“叫牢头来!”
孙禄山情知他是为了什么,忙道:“将军息怒,是我自己要卧薪尝胆的。”
巴毅颇感意外,明明知道自己是死罪,卧薪尝胆又有何用?
孙禄山大嘴一咧,笑道:“我希望自己记住这个教训,下辈子像将军一样,为人,就顶天立地,为官,就两袖清风,为友,就肝胆相照,可是将军你说,有下辈子么?”
巴毅自认为是没有的,见他满怀期冀的看着自己,巴毅点头道:“应该有的。”
说完,啪啪击了两掌,闪出个戈什哈,进来后将手中的食盒放下,然后一样样的往外取吃食,除了肉就是酒,孙禄山见了,凄苦一笑:“谢将军给我践行。”
巴毅挥手让那个戈什哈退出去了,亲自倒满了一杯酒递给孙禄山,语重心长道:“如果你知道自己错了,便是死而无憾。”
孙禄山接过酒杯一仰脖子,喝得一滴不剩,用脏乎乎的袖子抹了下嘴巴道:“错是一定错了,你说我身为协领,官居二品,不愁吃不愁穿,为何还要私下买卖药材呢,那些银子堆在家里花都没地方去花,便是一堆破铜烂铁,为了一堆破铜烂铁掉了脑袋,死而有憾。”
巴毅的手搭在他的肩头:“你能够想通,说明这几个月的牢你没有白坐。”
孙路上续道:“还有啊,是将军提拔的我,让我从一个见不得人的山匪成为朝廷二品大员,光宗耀祖,不知多少人羡慕,而我却把将军的好心生生给糟蹋了,我不是人。”
牢里晦暗,白天也点着灯,只是那灯在走廊上,照不得太远,孙禄山的眼波如浓雾迷蒙,巴毅看不清,但感觉得到,他是真心悔过了。
然,为时已晚。
尽管巴毅闪现出一个救他的念头,康熙却已经御笔勾决。
巴毅只把搭在他肩头的手用力按了下。
孙禄山突然大手一摆:“行了咱们不说着丧气的话,来来,我最后陪将军痛饮一场。”
于是二人席地而坐,推杯换盏,待孙禄山微醺,巴毅也起身准备离开了。
这一走,两个人便是永诀,巴毅转身之后,脚步如铅,慢慢走到牢门口,孙禄山突然喊道:“将军!”
巴毅脚下一滞,没有回头。
孙禄山问:“将军有没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我死?”
巴毅仍旧没有回头,只沉重道:“你爱听戏,听过诸葛亮挥泪斩马谡吧?”
孙禄山噗通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咚咚磕头:“有将军这句话,我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巴毅推开牢门走了出去。
离开这间牢房,顺道去了女监,七姨太在这里关着,李青若也在这里关着,只是各自牢房不同,他来到了李青若的这一间。
此时的李青若蓬头垢面身穿囚服,往日的风华不再,除了邋遢便是失魂落魄般,见他到了,冲上前一把抓住他,连声求着:“将军救我将军救我将军救我……”
巴毅没有动,由着她摇晃,待她慢慢平静了,巴毅问:“你可知罪?”
李青若使劲晃着脑袋:“我不过是买卖些药材,那些药材长在长白山上,又不是朝廷种的,也不是官府种的,为何要治罪于我,都是那个络篱贱人,以色侍君,让那个昏庸无道的皇上听了她的话,抓了我,她想做大当家,她做梦,我死了也不会放过她,会变成厉鬼,夜夜去找她,让她生不如死。”
絮絮叨叨的说着,目光已然是痴痴呆呆状,对于死的惧怕让李青若同做木帮帮主时的威风八面,判若两人。
长白山有这样的说法,虎死不倒架。
一个人,错了就是错了,相比于孙禄山的洒脱,巴毅想,或许因为李青若是个女子,或许因为孙禄山坐牢久了已然麻木,总之他突然敬佩起孙禄山来,掰开李青若的手道:“倘或大家都如你一样的想法,朝廷以何养兵?不养兵,以何御敌?又以何来赈济灾民?以何来修路建桥?凡此种种,都是因为收取税赋,方能为之。”
李青若一阵语塞,忽而又道:“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买卖药材而已,我又不是杀人放火,为何要砍头?不对,说是要绞死我。”
到这个时候她还在自欺欺人,巴毅无奈叹道:“你真的没有杀人么?”
李青若一愣。
巴毅凝视她:“你哥哥,李庭轩,是怎么死的?”
李青若感觉手脚绵软,知道自己再无生还的可能,巴毅如此说,便是查明了一切,突然狠狠道:“是他该死!”
巴毅失望的看着她:“是你贪心。”
李青若摇头:“不对,是爹偏心,哥哥只喜欢读书,一门心思的想考取功名,根本没帮爹管过木帮的事,倒是我,从小到大,尽心尽力,可是爹还是执意将木帮留给哥哥。”
巴毅痛心道:“即便是李老帮主偏袒于你哥哥,那是老帮主的不对,你哥哥又错在哪里?毕竟他可是你的亲哥哥,你下手毒死他,夺了木帮,你于心何忍。”
李青若勃然而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