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鱼青顿下脚步,远远观望一会儿,发现有的人被士兵打发回来了,有的人被带走了,有的人顺利进去了。他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干脆一咬牙,缩着脖子跟在一个大汉身后,等他被盘问完了,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里走。
“诶,站住!”一个士兵立刻发现了他,“这小叫花是什么人?”
大汉忙摆手说不认识,脚下噔噔地进了城。林鱼青被拦了下来,低声咕哝了一句“你爷爷”。
“你说什么?”
“我叫林椰,大人。”
那士兵低下头,一双圆眼在他身上滚了一圈。“你是哪儿来的?”
林鱼青咽了一口口水。
刚才那个大汉声称自己是本地人,去了一趟獠国刚回来。之前那个一身香粉气、露了许多皮肤的妇女,说她是跟着一小股审判团兵队一路从北边过来的,士兵互看一眼,也笑嘻嘻地放她进去了。
林鱼青知道自己打扮得不像集英岭人,两天奔波下来,大概瞧着也的确像个小叫花了。他不知道报什么地名会被打发走,但他知道报哪一个地名八成能进去。
就看那士兵相不相信他了。
“我是从首都夕夜来的,”林鱼青放慢了语调,脑海中一遍遍回响起那一夜骑士们的声音。他尽量模仿着骑士们典雅的首都口音,含糊说道:“我与父母一起出门,在路上遭了贼,失散了,来集英岭寻人的。”
来自首都是假,寻人却是真的。士兵听了这话一愣,在他脸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好像在衡量他的情绪有几分是事实;又问了几句,终于一扬下巴:“进去吧。”
这士兵与林鱼青一样,一听即知是生长在这附近的人,或许被梅索科家族招作了私兵,所以即使他装出的首都口音似是而非,也将士兵蒙混过去了。
林鱼青如蒙大赦,急急忙忙地跑进了城。
一股混着汗气、香料、马臭、烤蒜肠和新酒的特殊气味,顿时迎头扑了人一脸,令记忆中的集英岭一下子鲜活起来。上一回来也是这个时候,他还记得那来来往往、撞得他不住来回摇晃的人潮——林鱼青带着几分新奇左右一瞧,却不由犯起了嘀咕。
与他的印象相比,今日的集英岭,似乎有些冷清。
给车马走的青石板道路上空空荡荡的,除了远处不知哪里响起的马蹄声,他望了好一会儿,也只过去了一架驴车。见车马稀疏,因此三三两两的行人也不走两旁的人行沙土道了,大咧咧地上了青石路。
喜欢穿长袍的东方人,游荡于城市间的卖艺人,永远露出一截肚皮的酒娘,扎着长辫的武士,还有背着一大架木头机关、一看就囊中羞涩的男人——这些记忆里的有趣人物此时都成了稀罕物,半晌也看不着一个。行人们低着头,往往行色匆匆,面无表情,远处空气里飘来的弹唱声飘飘悠悠,竟有几分寂寥。
林鱼青好奇心都落空成了失望,转着脖子看了一圈,心里开始有点儿没底了。捏住裤袋里的钱,他走近一堵墙,冲墙上开的木窗子里喊了一句:“诶,有人没有?”
木窗子很大,内里是一张台面。一张望,就会发现台面后是一个摆着条凳木桌的小酒馆,只不过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比街上还空。窗子上还挂着一个价目牌子,供买了拿走的客人点酒菜用。听见有人叫,一个生着雀斑的壮实姑娘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慢吞吞地朝林鱼青问道:“买什么?”
她嘴唇极薄,嘴角朝下耷拉着,好像很不爱说话。
少年眯着眼,在壮实姑娘越来越不耐烦的目光里,研究了一遍价目牌子。
“来根儿烤蒜肠,”他朝木窗台上按下了几个铜币,“这是我所有的钱了。送我一个甜饼行吗?”
壮实姑娘一枚一枚地数起钱来,并不作答。
“一杯热麦酒也好。”林鱼青凑近一点儿说。
“哈!”姑娘终于喷了一鼻子气,攥着铜币转身要走。
“等等,”少年忙扒住窗台,往里探进了头:“不送酒,至少让我打听个事儿吧?”
壮实姑娘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转过头来:“什么事?”
“为什么集英岭里这么冷清?”林鱼青赶忙问道:“我上回来,可不是这样的。”
“伯爵家小姐要去祈福,”壮实姑娘想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说道:“所以今天主道附近不让人过去。”
林鱼青一听,就知道她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一个小姑娘,别说是祈福了,就是去跳河,也不至于叫集英岭里冷清戒严。眼见那壮实姑娘要走,他有些哭笑不得,刚要叫住她,猛然间对面两扇木门一分,一个高嗓门充斥了小酒馆:“有人吗?”
目光在来人身上一扫,林鱼青立即在他转过头之前一缩头,躲在木窗旁边。
那虽然是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士兵,但他肩膀上的标志却很眼熟——在雪白底色上,绣着一面麦穗与盾牌的图案,正是教廷的徽章。
“大人。”他听见那个壮实姑娘叫了一声——还是慢吞吞的。
“在你们酒馆里贴上这个,”高嗓门的士兵说了一句,随即响起了哗啦啦的纸音。“刚刚发出的新通告,谁发现了这些人的行迹,就去伯爵府领赏……就贴那儿,让喝酒的都能看见。”
壮实姑娘“噢”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