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方篱笙,等着他嘴里慢悠悠吐出个“不”字。
然而方篱笙却回以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然后撑着额角半倚在椅子里带着微熏的醉意道:“其实以我们方家的财力,这么点大米并不算得什么。而且又是关系到我们著雨的终身幸福,我这个师父更应该慷慨解囊才是。但是就这么送给国公府的话,却又名不正,言不顺,外人也肯定要对国公府百般非议……”
他的眼睛微闭了闭,似乎是酒意上来,让他难以再把话完整的说下去。
这么紧要关头,一群别有用心的人岂能让他就如此倒下去?
二老爷迫不急待地凑过头来道:“外人对国公府百般非议又如何?”
方篱笙不答,似乎有睡着之势。老夫人忙瞪花著雨道:“为何不把你师父摇醒?”
花著雨端坐一动,不无讥嘲道:“祖母若是要被人卖了,还会积极帮着求主顾来买吗?”
“你……”老夫人恼羞成怒,一拐杖就要隔桌打过来。
方篱笙忽然“嗯”了一声,半撑着头脸看着老夫人半空中的拐杖,醉态可掬道:“老夫人是要打我么?”
老夫人尴尬,忙收了拐杖,不待她说话,方篱笙又侧目醉眼朦胧地睨着花著雨,笑得像个大男孩,“为了不让外界对国公府百般非议,就当这些大米是我的著雨将来的嫁妆……”
此时此刻,灯光淡薄,有着些许朦胧。他在淡漠的灯光里,宽长的衣袖半褪手腕,露出一抹玉色腕骨。他的笑容像是春天里在花丛中乍隐又现的蝶,隐隐散发着淡淡的迷离香。
别人或许都只注意听着他“但是”后面的结局,可是花著雨却明明白白听到他把“我的著雨”说得是那般字正腔圆。在那个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他云月玉珠般的眸子里有蓦然闪现的璀璨光芒,继而又笼罩在一片烟气茫茫中,流转幻光。
她手上的筷子悄然滑落,她如湖面般平静的心田乍然层波荡漾,有些失措,有些震动,心跳恍似快了一拍。
“看来方师父不胜酒力已经醉了,来人啊,将雨姐儿的师父扶到客房去休息。”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各位长辈们都一身轻松,于是声音都拔高了不少,中气十足的唤下人将已然半醉的方篱笙扶离了席。
“我们雨姐儿不错,有这么个好师父。本应当要送去观音堂的,现在都能帮你免去,也是我们祖宗有灵,让你有这么个福德。”何氏用手绢拭了拭嘴角,几乎是眉开眼笑,“不过以前只道方家是边城首富,那也只是在边城,料不到一出手就不得了,这么大笔款子的大米轻易就能拿出来,还是在这个大米稀缺的时节,眼皮都不眨一下,真不知他的家底有多厚。”
业已喝高了的二老爷歪歪扭扭站了起来,口齿不清地拍着桌子道:“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方家的生意不仅做在我们大泽,南胡那边也是做得极大。他们平时猪满圈,粮满仓,一旦遇到收成不好的时候就会赚大钱。这么点儿大米对他们来说算什么?真是鼠目寸光,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何氏笑着扶住他,“是是是,方家有钱,家财万贯,良田无数,让人数也数不清,日后我们媛姐儿嫁过去的话……”
“咳……”老夫人猛然咳嗽,将何氏得意忘形的话声彻底打断,“时间也不早了,雨姐儿得到好结局,今儿个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大家都各自去休息吧。”
经她点醒,何氏猛然明白过来,怕一张嘴又管不住,赶紧扶着二老爷讪笑着出去了。
由于都是卯足劲了劝方篱笙的酒,三老爷和花不缺此时也已相继喝得差不多,顾氏趁此机会上前扶住花不缺,柔声道:“老爷已步伐不稳,让妾身送你回去吧。”
经过上次的事后,花不缺一直都不再理会她,甚至顾相亲自来说情,他也只是答应不把她送回顾家,言行之间,都是绝情得很。可是经过米粮翻没,顾氏不顾一切又回去讨消息,再加上此时顾氏声音柔腻,与他共进退,让他的心底里又软塌了几分。尽管顾氏已是半老徐娘,额际就算用脂粉也掩饰不住岁月的痕迹,但是眼下那眉梢眼角的波光澹荡犹如二八少女,不由让他下身一热,一把搭在顾氏肩上,醉声道:“醉了醉了,头痛得厉害,快扶我回去。”
顾氏风韵犹存的脸颊一红,示意周妈妈搭把手,一齐把花不缺扶了出去。
老夫人也已离开。秦氏让两个家丁扶住三老爷,离开前,她走到花著雨面前,叹了口气,“也别想太多,女子生来便是这命,现在你能化险为夷,全拜你师父所赐。难得有这样一个对你好的人,可要珍惜。”
花著雨道了谢,秦氏扶着婆子的手往外走去,边走边似无意的对那婆子道:“这百日香可真厉害,平日我们老爷千杯不醉的人也成了这般,回头还不知道要被他折腾成什么样子……”
那婆子低笑着,说这也是三老爷只宠爱她一人的福气,别人想也不想来……
辞别一室残藉,花著雨和琴儿也回了静婷苑,正在等门的芍药迎了上来,“小姐,听说您师父过来了,事情谈得怎么样?”
早已埋了一肚子气的琴儿恨恨道:“还说,老夫人和老爷他们太过份了。”
虽然后来她也被赶了出去,可是她还是隐约听到那些不该她听到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