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弦耳根处轻微地颤动,他面容绷了绷,仿佛已经听见满口碎瓷的“喀嚓”声。越这么想,对小姑娘发出的声响越是敏感,他不由得有些烦躁。那人细细嚼着,小脸撑得圆圆,没有刺耳的碎裂声,倒像在吃什么香软的美味,若有若无的甜气飘了过来。
越弦眼神一变,扫了她书桌一眼,很快看出其中的名堂。糕点、香茶真是惬意得很,即便不是书呆子,也是只贪嘴的蠢兔子。想到这人或许会日日花式吃点心,他不禁眉头一沉。
姜盈枝当然知道旁边坐下来一个人,却不甚在意邻桌的身份,余光随意地带过他,似乎是个安静的性子?适才他沉默着走进来,正说笑的众生也微微收敛了声音。
将最后一片云片糕吃下,又吃了个玉兔包,姜盈枝估摸着先生该到了,于是合上书,喝了口蜜枣清茶解腻。她一直有个毛病,专心看书的时候偏偏爱分神,一心两用时居然能一目十行,因此早习惯了边吃边看。
本以为这一堂是助教或直讲的课,不承想鹤发童颜的老者一露面,众生便恭敬喊道:“雍博士。”
雍姓,竟是国子祭酒雍常。之前二哥说起过,此人名唤雍常,可一点也不庸常,十五岁便连中三元,是个惊才风逸的文人。他入仕几十年,甚得先帝的赏识,当今皇帝亦非常倚重。
走在老者身旁与之谈笑的少年,一袭月白锦衣,环佩系玉,装束和在场少年并无二致,一副得天眷顾的容貌和通身的风雅却是卓尔不群。雍常言语带笑,显然是极为欣赏他的样子。
以为戴了张正人君子的面具,就藏得住你沁黑水的心么,臭狐狸!姜盈枝冷哼一声。
雍常为人不拘小节,从不讲究上课的规矩,小厮丫鬟们都还在侧,他就慢悠悠地讲了起来。少年们停下手头的事情,纷纷摆手让自家小厮退到屏风后面。姜盈枝不想闷着婧欢姝喜,小声嘱咐二人去外边石凳子上坐着。
雍常的课倒是新奇,他说话不太文绉,就如同拉家常一般,讲的还是些日常琐事。“前阵子我听闻一趣事,说有个姓程的老头子……”
几声闷笑响起,雍常瞥了他们一眼,继续道:“他养了只七彩山鸡,野性挺足一见人就扑腾,最喜欢翘着尾巴在园子里散步。”
“程老头有耐心,好吃好喝地养着,把它喂得膘肥体壮。久而久之,山鸡被感化得亲近他了,每日跟着他打转。”
“有一日,程老头煮了一锅汤底,对边上转悠的山鸡招了招手。”
“山鸡啊……小丫头?”
嗯?山鸡成精了?哪来的小丫头?姜盈枝纳闷,雍常的声音怎么听起来离得很近似的。她怔了一下,猛地睁开眼睛坐直身子,雍常站在边上,笑容和善地望着她。
第一日就打瞌睡被逮个正着,姜盈枝故作镇定:“博士有何指教?”
雍常问她:“方才你听到了什么故事?”
一个精彩吃鸡的故事。
姜盈枝答:“避其锐气,击其惰归。趁敌方松懈疲惫之时,将其击溃是也。”
雍常点头:“能否举一反三?”
姜盈枝小脸微苦:“我心无旁骛听课之时,博士未注意我。稍稍迷糊了一会,博士便来考我了。”
周围顿时都是善意的笑声,雍常也笑容满面:“你这小丫头机灵,只是我若不提问,你的镇纸就要化了。”
姜盈枝低头,红豆糕扁塌变形,好像被重物碾过一般。她下意识地摸脸颊,摸到了黏糊的糖渣。
越弦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意,有趣的蠢兔子总比闷葫芦好玩。
雍常连着讲完几个故事,说要早些回家修葺庭院,便散学了。
散学?姜盈枝惊诧不已,这才过去至多半个时辰,应当暂歇片刻再讲一堂才是。她都摆出了端正的态度,做好了捱过半日的准备。
坐前面的少年正要走,见她动作犹豫,笑道:“听雍博士讲课最是轻松,他府上的庭院都不知‘修葺’多少回了。”
这话引得一群人哄笑,有人说道:“还有啊,他今日又笑话程博士了,程博士的胡子又要气歪了。”
姜盈枝这才起身,婧欢姝喜听到学堂里语笑喧哗,也赶忙跑过来。
婧欢神情奇怪,姝喜低头不语,姜盈枝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你们闹别扭了?”
婧欢支支吾吾:“不是,那个……”
姜盈枝抬眼:“和别人吵了?”先不说姝喜的性子要吵起来也很难,她们二人即使真的有争执,此刻也不会毫无芥蒂般并肩靠着。
婧欢点头,呐呐地回道:“和别家姑娘吵了。”
“真的?”
两人齐齐点头。
“几个人?”
婧欢心虚地眨眨眼,姝喜小心地咽了咽口水:“一群人。”
姜盈枝目光深沉了下,两人忐忑不定。突然,她拍手叫好:“有我风范。”
竟然是十分满意的神色……少年们无言,再次呆成石像。
偌大的学堂里,有那么一瞬几乎是鸦雀无声。只有一人微微笑,弯起来的眉梢眼角携着煦煦春风:“姜姑娘真是可爱。”语气坦然,让人不自觉相信他话里的真心。
姜盈枝对谢疏回以假笑,谁稀罕你的夸奖。
走出学堂的一路上,婧欢竹筒倒豆子般把始末根由都说了。商子、角子的学子,今日第一堂课是茶道,茶室庭院挨着松林,有人瞧见姜家兄妹进了羽子,后来只出来两位公子。茶道课散得早,不少姑娘便过来……
婧欢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