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故辛微低了头,神色专注地望着她。姜盈枝离得近能看清他眼瞳中流溢的清光,一切颜色映在那墨瞳里都变得分外干净而克制,她有些醺醺然地摆手:“我无心的……”
池故辛见她眼角不自觉地耸了下来,似有隐隐无措,便安抚地露出笑容:“不会怪你。”
凉亭建在高处,可借着地势俯瞰周遭景色。姜盈枝目光随意地一扫,便被邻近的一处院落吸引了去,郁忡忡地徘徊良久。院里林木茂盛,正值开花时节,许多红绯色的小花从绿叶间探出来,拥成一簇簇甚是扎眼。
那是木棉花。
姜盈枝回忆着图鉴上绘制的花样,心中确信无疑。池府果真有这样一处地方,杳无人迹,连一个过路下人也未看见。花繁叶茂之景也不显得多美好,反倒是诡秘无比,如一盒尘封的箱簏,抑或是……死气盎然的棺椁。
雪木棉是络腮胡杜撰之物,在话本里都是长在雪山之巅的罕物,这世间自然不可能有。木棉是南方乔木,在京州要栽种这么大一片,没有细心的养护和多年栽培是长不成的,少有人家愿意花大力气这样做。
事出反常,则必有妖。《元门仙魔霸道爱》至今未揭开当年惨案的谜底,但真相的森冷气息已从伏笔中渗了出来。鸦青身负着如此沉重的往事,而池故辛似乎也对某些事讳莫如深。
她又辗转思忖片刻,唯恐池故辛看出端倪,便将眼光转回到凉亭里的摆设。
石桌上有一只梅子青的柳叶瓶,瓶中插着几根鲜嫩的花枝,花枝掩映下,一盘棋局正摆开,白玉墨玉棋子各一坛相对而坐。
姜盈枝提议:“不如下一盘?”
池故辛淡然应允。
姜盈枝执起一枚白子,忽然心思一转:“池哥哥,可有赌注?”
池故辛正将先前残局收起,闻言看向她:“你说。”
姜盈枝抱着棋坛子,脸上有慧黠之意:“先不告诉你,若是你觉得赌注不如意,要杀我个片甲不留呢。”
“好。”他从容地应了。
这下姜盈枝提起神,埋头冲进这一场黑白博弈里。她棋艺不算多好,但下棋时投机取巧又耍赖的本事从来一流。半局过后,她慢慢觉出不对劲来。
墨玉棋子时而走势凌厉,时而步伐莽撞,下场就是被她轻易地吃了。白子吃起黑子来,好比大白馒头要吞没一颗芝麻,拆吃入腹一点不剩。
池故辛不慌不忙,继续草率落子,就像是存心喂给她的。
姜盈枝不由道:“你别……”
“如何?”池故辛一子落罢,从棋局中抬眼。
姜盈枝“啪”地将棋子一放,义正言辞道:“这样胜之不武,还不如我凭本事耍的赖来得堂堂正正。”
池故辛先是怔住,再是定神看向棋局,声音清润:“你赢了。”随后一副纵容的模样:“赌注是什么?”
……姜盈枝垂眸一看,好巧不巧地将白子甩在了关键位置上。
她想了想,道:“池哥哥的武学课,我也要自然也有等级之分。正经的武学课属于男子必要修习的课,授课的先生多是武将出身,对学生也严厉有加,女子则有相对轻松的骑术之类可学。
姜盈枝自然不能叫池故辛落入谢疏魔爪,要亲自盯着方能安心。国子学那帮人肯定不会有异议,毕竟她前两日才因为“搭救皇长孙”得了个县主封号,这么一来,只要池故辛一句应承便好。
池故辛皱了下眉,却见姜盈枝眼神亮亮地望着他,松了口:“好。”
姜盈枝得了他的应许,笑着点点头,带起钗上珠坠子叮叮当当的动静,细碎的玉石相击声很是悦耳,如同手指轻拂过琴弦的声响,池故辛手也跟着微微动了一下。
“丸丸,该回家了,”姜元川寻了来,朝池故辛微笑道,“多谢池兄照顾舍妹。”
话说起来,池故辛确比二哥大了两岁呢,不过两人都是俊秀少年,两岁也根本看不出差别。
姜盈枝乖乖地跟上二哥。
池故辛走在后面一步,看着小姑娘圆圆的脑袋,乌黑松软的发打理得很是妥当,两侧各梳着一个可爱的发髻,小小的发旋间冒出几根发茬,细细的短发蓬松地飘起来。
手上更痒了,他默不作声地把手臂抬高了些。
下台阶时,姜元川留意着妹妹脚下,顺手摸摸她的头顶。
姜盈枝也知道哥哥爱摸头的习惯,没有抬头去看。
在池故辛眼里,便是姜元川走着突然将手放到小姑娘头上,手上的动作轻柔温暖,满是对妹妹的爱惜之意。小姑娘温温顺顺地受了,很乖巧的样子。
摸头顶的那一幕,池故辛看得认真,连乌发被手指轻轻压下,然后在手指向下滑去时慢慢蓬起来的细微场景都捕捉到了,这样子太生动,他心里的念想也渐而膨胀起来。他伸出手,带着点对未知的期待,小心地探上了小姑娘的发顶,仿佛是对待一件珍贵又脆弱的宝贝。
那一个触碰微不可察,只是指腹在发丝上擦了下。姜盈枝都没意识到不对,还以为是微风掠过。
池故辛心满意足地收回手。
回到厅堂,姜时孟仍臭着一张脸,像是狂风怒号吹变了形,他在家争不过姜元川,出门争不过池故辛,委实太憋屈!才认识几天就蹬鼻子上脸在这认妹妹,问过他这当哥哥的拳头了么!
姜鹤笑着和池知命道了别,是他先前耐性不足,静下心来与之交谈,倒听出不少真知灼见。清令侯虽年轻,仕途上也不爱出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