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这兄妹商讨对付唐乾的事宜,也不找个雅间,反而就在大门附近坐着,匕首也大大方方摆在桌上。
楼里冷清,掌柜畏畏缩缩躲在柜台后。
元生眼观鼻,鼻观心,静待无念反应。
“掌柜的,依旧是二楼雅间,劳大厨费心做些吃食送来。”无念风轻云淡,又对元生道:“元生,你去问问唐公子能否赏脸,与我一同用膳。”
本就相隔不远,无需传话,唐轻书就听的清清楚楚,当下起身拱手道:“叶大夫亲邀,在下岂有不从之理。”
“阿妩也来,我们好好聊聊韩姑娘的事儿。”
元生想,这浑水他蹚定了。
我就只剩下这漫长到无望的生命、漂泊、孤独与等待。
我一直在等待,在一个幽静的山谷,也许还不怎么太平。
不知等了多久,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咣当从顶上茂密的树丛中砸了下来,直接摔掉到我的脚边,猩红湿热的血溅到我的脸上。
慢吞吞的抬手用袖子抹掉突然其来的液体,我掀起眼,对上那张血脸上大瞪的双目,幽幽凝视了很久很久,知道我要等的人到了。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沉沉的天色与腥臭的血味使得我的心情更为阴霾。
我不会武,不能动用咒术,所以我选择躲在茂密的草丛里,盘膝坐着。
周围残酷的撕杀,既入不了我的眼也惊不了我的神,却令我无比厌倦。
我等的太久了……等到杀伐声彻底停下,等到耳畔婴儿嘹亮的哭声越来越微弱。
以往,不止一个人斥责我的冷血无情,也不止一个人骂我无血无泪。可当我用咒术轻易取走了那些辱骂我的人的性命时,我还是心如止水没有分毫感情。
无欲无念,无念无求。纵然在爱恨取舍、生死离别之际,也有袖手闲看的超脱气度,正是元寂想要的。
元寂让我习惯无欲无念的活着,让我捧着一卷又一卷古籍,无论白昼黑夜就这么一直读下去。
他以为这样便能培养出一个睿智且不为红尘所扰的巫族族主,却只培养出了冷血又强大的怪物。
生与死,在我眼里都是淡漠的。即使有阿爹和元生的陪伴,也让我感觉无比的沉寂和乏味。
直到我遇上了阿妩,整个人才鲜活起来。
无论如何我都要夺回她。
于是我走进尸体堆里,脚下踏着黏黏糊糊的液体,使得我步伐不快。
这么多人,只有马车旁的华服女子是自刎而亡。
她与前世阿妩的相貌相似,依情形看,应当就是阿妩今生的母亲。
我独自慢吞吞抱起她怀中唯一的活口,离去,然后顿住。
我很郁闷,很郁闷的低下头,看着女子伸出的一只手拉住我的衣袍下摆。
就连死人也会拉我止步了吗?
“救我……孩子……。”她开口了。
她气力太大我挣不开,撇撇嘴不甘愿的开口:“你死绝了没?”
她张嘴,嘶哑的声音困难的吐出:“你说呢?”
我眨巴着眼无神的看她:“我说你已经死绝了。”
“你是打算见死不救。”
“你死绝了我怎么救?”虽然起死回生我也是会的。
“那我告诉你,我还没死绝。”她都伤得只剩一口气了,居然还能跟我唧唧歪歪的聊天。
我困困的合了合眼,才慢慢道:“我在等你求我救你。”其实是在等她咽气。
她喉咙里咳出一口血,美丽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很干脆的立即道:“救命,求你救救我。”
她这人真奇怪,自己自刎了却又求我救她。可她毕竟是阿妩今生的母亲,我想了想还是用我的心头血救了她。
这是一种不明智且极损自身的方式,可相比之下我更怕阿妩日后会因我的见死不救而恨我。
唉,这就是命……
在心口划了一刀的我,以比她更为虚弱的姿态躺在尸体堆里。
我们就这样躺着,仰看晦涩的天空。
暮色四合,远处渐有火光。
唐门的人赶到,新任门主唐乾带回了我们。
女子韩舞,韩光磊独女。
韩家世代从医,官至太医令者更是数不胜数,韩光磊就是其中一个。
韩光磊一生受圣上恩宠,膝下又只得韩舞一个独女,自是舍不得嫁出去,于是招了个上门女婿——唐门庶子唐坤。
待韩舞先后诞下一子一女,韩光磊自觉该享天伦之乐,于是向圣上辞官,获准,得黄金万两、良田百亩,衣锦还乡。
韩光磊祖籍蜀中,蜀道艰险,沿途又不太平。韩光磊树大招风,惹来杀身之祸,似乎并无蹊跷。
不过我看韩舞可不这么认为。
“那些人有意留下我和孩子的性命,黄金分毫未取,却独独抢走了我韩家至宝千年血参。还不是早有预谋?”韩舞道。
我托着下颔打了个哈欠,问她:“你的夫君死了,亲人也死了,你为什么不伤心?”
她放下琵琶,目光灼灼的看着我:“那你呢,你为何想要我的孩子?”
“我与你说了,你也不知。”我垂下眼,懒洋洋的问:“你何时才肯把她交给我?”
她呵呵的笑了,软软的靠在柱子上,笑不可抑。当笑声逐渐自她嘴里消失时,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很轻很轻道:“你猜。”
这个妖孽!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