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千年一脸不屑的看着他,用手指了指他的脑门儿,仿佛责备他不动脑子,先仰头将那碗酒干了,才说道:“这……这还用说?安大帅当了天子,还有史大帅的份儿?长安……长安在哪儿呢?……那潼关,潼关就……那么好打?……就算崔乾佑他们打下来了,我告诉你,老颜……白搭!他们白搭!进长安的肯定不是他‘鬼见愁’,更不可能是史大帅!”此时,他的舌根已稍微有点发硬。
颜杲卿忙问道:“哦?原来是这样,那依督帅之见,能先进长安的会是谁?”
何千年此时已有些醉态,笑道:“我跟你说,老颜!我老何是大帅的亲信,是心腹!我就把这话先放在这里!……将来……将来能先进长安的,绝对不可能是史大帅……我看,十有八九……得是孙孝哲那龟孙子……嘻嘻,谁让他娘是咱安大帅的……?嘻嘻!嘻嘻!”
颜杲卿知道,他所说的孙孝哲也是“八彪”大将之一,排名还在何千年之前,两人似乎素来不睦,不过也的确有传闻说孙孝哲的娘相貌颇为艳丽,被安禄山看上了,故此收了孙孝哲做了干儿子,还与那妇人传出了一些fēng_liú韵事来,他心中不由得略有些作呕,但又暗自高兴。
“咕咚”一声,喝了药酒的“何千杯”已经趴到在桌上,不省人事。
又过了一小会儿,喧闹的驿站渐渐安静了下来。
“笃!笃!”有人敲门,颜杲卿唤道:“进来吧!”,参军冯虔、县尉李栖默等人手持兵刃、绳索等涌了进来,将何千年五花大绑了起来!
“使君,外头的也全放倒了!一共二十四个,全都绑了!”县尉李栖默禀告道。
……
当何千年转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身处牢狱之中,眼前站着的正是颜杲卿与长史袁履谦等人。
他此刻才明白过来,心中大呼上当,连连懊悔自己这个“捉生将”出身的老手,在平日里专门绑架、暗杀别人的行家,怎么竟稀里糊涂上了一个书生的当?真是窝囊!
他央求道:“老颜!有什么话不好说?你绑我作甚?难道是我喝多了酒,冲撞了你不成?”
颜杲卿啐道:“何千年,事到如今,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不是你的老颜,我是大唐常山太守颜杲卿!”
何千年讥笑道:“大唐常山太守?只可惜,谁不知道你早就归顺了咱安大帅?我看朝廷是不能把你当忠臣看了!你杀了我,多半是两头不讨好。还不如将我放了,就当这事没有发生,我在大帅那里保举你做宰相!”
颜杲卿笑道:“何千年,在你们这帮人眼里,是不是只要能升官发财,就可以什么事都抛在脑后?当初安禄山那狗贼准备造反,将我等召去范阳,那时候我等就想奋力抗争,拼个玉石俱焚。后来一想,我们死了,常山便落入你们这些狗贼之手,可是便宜了你们,我与袁长史这才忍辱负重,穿着安禄山送的一身‘狗皮’回了常山。我们忍气吞声,就是为等这一天,将尔等碎尸万段!”
何千年到底是“八彪”之一,不是那草包般的段子光可比,他狞笑道:“行!你厉害!可是你别忘了,你一家三十余口还在范阳。你以为大帅就没防备你这点心思吗?也好,黄泉路上有他们陪着,我也不算寂寞。”
“呸!”颜杲卿啐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山河破碎,社稷倾危,我家三十余口共赴国难,死得其所!将来平了贼寇,我自赴黄泉去寻他们团聚!即便到了那边,我一家老小也与尔等叛贼势不两立。倒是你,还是先好好想想自己的家小,将来还能不能保住性命再说吧!”
何千年见他一介书生,看上去弱不禁风,如今竟连一家三十余口的性命都不顾了,心中已经暗自着慌起来,口气也软了下来,忙道:“老颜,颜使君,你听我说,你将我放了,我想办法去范阳帮你把家眷接出来,从此咱们两不相欠,你看怎样?”
说完这段话,他见颜杲卿一脸不屑,知他不信。又忙加码道:“高邈、李钦凑二将是我嫡系,你将我放了,我招降他们两个,咱们一起反正,如何?”
“高邈?李钦凑?”颜杲卿哈哈一阵大笑,揶揄道:“何千年,亏你还在做你的白日梦。告诉你,高邈昨日就被我们拿了!李钦凑前日就已伏法了!”
何千年一听,不由惊得魂飞魄散,口中嘶喊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颜杲卿身后县尉李栖默见他不信,转身拎了个人头来给他看。
何千年识得那正是李钦凑的首级,登时如坠冰窟,心里的最后的一道防线立即崩溃,哀求道:“颜使君,我愿意投诚!莫要杀我。我知道安禄山那贼许多的秘密!我,我跟你讲过一些的!”
颜真卿看他这熊包样子,叹道:“何千年,亏你还自称什么‘鹰嘴金鳌’,又号称什么‘八彪’大将,真是贻笑大方。罢了,我暂不杀你,只将你等解付长安让圣人裁夺吧!但你所知安禄山叛军的机密计划,需要一五一十的招供出来,不得隐瞒一字!”
何千年听了能够活命,激动地无可无不可,连声称是!
“常山郡反正!擒杀了‘一彪二狈’,大开土门,准备接应三十万官军东出井陉……”
随着平原和常山起义的消息如滚滚春雷般席卷了河北大地,号称叛军大本营的河北道的二十四郡中有十七个郡竖起了义旗,纷纷宣布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