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姑娘尚自由丫鬟伺候着戴帷帽呢,就听车外传来孙药灵有力的声音笑起来:“表妹们不必戴那些碍手碍脚的劳什子了,只管下车来就是!”
顾成燕、顾成卉不由对视一眼——迟疑地将帷帽放下了。顾成卉朝细辛抬抬下巴,细辛会意,忙抢先掀了帘子下了车。一会儿,她有点结结巴巴的声音才响起来:“姑娘,我伺候您下车……”
车内两位姑娘听了听车外隐隐的笑语声,满心疑惑地出来了。
在目光落到眼前建筑物上的那一霎那,饶是顾成卉自诩见多识广,也不禁微微睁大了双眼,浮起了惊诧之色。
此刻她们身处铁帽儿大街前沿的一家铺子门口——说铺子实在有些不相称,只是顾成卉也找不到合适的词了——这是一幢四重檐十字脊的三层楼阁,当中挂着一块“象希楼”的金色招牌,屋顶高高拱起,四角探出,以莲瓣鎏金包裹,坐着仪态各异的奇兽。小楼虽然精巧古朴,可却不是真正叫顾成卉吃惊的地方——
在象希楼的一侧,用五彩琉璃铸成的一条长长走廊,在阳光下闪着微光,直直通向另一家造型恢弘的店铺之中。一眼望去,铁帽儿大街上每一家店铺,几乎都以这琉璃走廊相连——透过剔透多彩的琉璃壁,偶尔还能看见一群贵妇人,由丫鬟家人相陪,在走廊里缓缓走过。
怪不得不必戴帷帽了!
孙药灵似乎很满意顾家小姐们脸上的神情,不住笑道:“好了,咱们进去罢!”便打头进了象希楼,一众小姐、丫鬟忙依次跟了进去。
一个穿棉白对襟团纹衫子的娘子迎了上来,言行之间十分老练周到,笑着引了一行人在楼内四处游览一番。象希楼内别致大气,别有意趣。几位小姐这一路走下来,也不知是看楼更多,还是看头面首饰更多。待各处都看过了。那中年娘子笑道:“放在外头的,也都是一些寻常之物。若几位乐意。不妨在楼上坐一会儿,我给各位送些今年的新图样去……”
孙药灵“哎哟”一声,转头对顾家四位姑娘笑道:“象希楼要是说了新样子,那可真的从没有人戴过的,你们必定要看看!若是看上了什么喜欢的,就只管下定,当作是表姐给你们的见面礼——”
几个小姑娘忙推辞一番。见实在拗不过孙药灵,便行了礼谢过,随着那娘子上了楼坐定。
楼里伺候的小丫鬟动作迅捷地端上一个托盘,为众人奉茶。腾腾热气从壶嘴里倾泻出来。混着白毫银针特有的轻浅香气,扑了一屋。顾七接过了茶杯,忽然往桌上一放,对顾成宛道:“光在这里坐着等也没有意思,六姐陪我下去再看看罢?”
顾成宛一愣。“啊?这,呃……”她看了一眼孙药灵,只见后者正笑眯眯地不见异色,便笑道:“也好,那我就陪七妹去罢……”二人随即起身。向孙表姐告了一声,又由小丫头领着去了。
待二人下了楼,顾成燕笑着与孙药灵搭话道:“表姐常常来铁帽儿街么?”
“哎,一年不过来个两三次罢了——家里头人多事忙,又哪里来的闲空儿呢。”孙药灵不管说什么,脸上都洋溢着笑:“我头一回来的时候,还是出阁以前的事儿了。我一下马车,和你们反应是一模一样的!从前只听说过琉璃走廊,没想到亲眼见了,比起传言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语速快,利落又热情地说了一大串儿,顾成燕、顾成卉两个忙侧耳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
顾成燕连吃了几口茶,此时杯中茶已低下去了一半多,一个小丫鬟忙来给她满上。不想忽然一个趔趄,茶壶竟脱手而出,重重的壶连着滚热的茶全落在了顾成燕的裙子上,当下烫得她“哎呀”一声,咝咝抽了一口冷气——还来不及骂人,她忍痛低头一看,一条好好的马面裙被茶一泡,已是没法穿了。
那小丫鬟吓得扑通跪在地上,慌乱之中便拿手帕子去擦裙上茶渍。孙药灵皱眉喝了一声道:“跪着有什么用,还不去找你们管事妈妈来!”小丫鬟忙不迭地走了。
孙药灵一转眼,见顾成燕攥着裙子,又是无措又是生气的样子,不由轻声安慰道:“你别着急,象希楼自会替咱们想办法……”
她话音未落,已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娘子过来了。那娘子一见这场面还哪里不明白,忙赔笑着朝顾成燕连连告罪,又殷勤道:“……铁帽儿街上有一间裁缝铺子,我这就遣了人去替您找一条合适的裙子来。方才得您垂问的那对儿翡翠银丝双扣坠儿,若是不嫌弃,就当作我们象希楼给您的赔礼……”
铁帽儿街上的东西,都不是平常货色——听了那娘子这一番殷勤言语,顾成燕面色也渐渐好看了不少,孙药灵笑着道:“你们也算有心了。既然这样,我就带了我表妹去里间坐着,那裙子可要快点拿来——”
她转头见顾成卉也站起了身来,便笑着将她按回椅子上道:“你就在这儿看一看新样子罢,免得一会儿七表妹她们回来找不到。再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用不着搅得大家都逛不好!”说罢,便领了顾成燕,随着小丫鬟一同去了。
顾成卉眼里闪过一道光,与细辛对视一眼,依言坐了。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了顾成卉和细辛主仆二人。
细辛隐隐觉得有些七上八下的,不由四处看了看,就去把门关上了。刚刚关上,就听身后自家姑娘凉凉的声音响起来了:“不必关门,就开着吧!”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