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亭里,一时静谧无声。
虽多数女眷不识小嫚,但却无人不知秦子若与皇后的关联,原本在午宴时,便见楚王妃公然让皇后一母同胞的妹妹跪在身边侍候,都晓得风波暗涌,眼下更觉矛盾一触即发。
但谁也不能质疑楚王妃的言行。
皇后纵容区区选侍挑衅在先,苏妃三言两语便把张选侍绕进陷井,先行“献丑”一曲,那琴艺确是只算普通,并不值得惊叹,苏妃那话也不算自大,当年她在芳林宴以琴艺夺魁是太皇太后评判,而秦子若那年又的确略逊一筹,眼下她是苏妃侍婢,苏妃让她下场抚琴并无失礼之处。
难道要说——区区婢女哪有资格与后宫选侍一较高低?秦子若到底还是皇后一母同胞,这话谁也没胆量出口。
皇后众多“助拳”一时不知如何援手。
秦子若本打算看旖景出丑,哪预料这把火突地烧到她的眉睫,情绪转变太大,便显现在脸上,灼灼怒火烧红了面颊,从眼底喷发出来。
但旖景显然没有顾及她的喜怒,莞尔笑颜一直就冲向皇后。
皇后下意识就想拍桌子砸杯子,手刚刚一动,立即就被秦夫人牢牢摁在膝头。
“看来王妃是真瞧不上张选侍的琴艺。”秦夫人也是好容易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笑容在唇角直抖,拉扯得眼角都不自然了。
“夫人说得不错,我确实以为张选侍这一曲琴甚至不敌子若当年。”王妃毫不讳言。
秦夫人噎住,只好蹙眉看向小嫚,可她在上座,众目睽睽下,当然不能挤眉弄眼太过明显。
好在小嫚到底是风月场所出身,惯常察颜观色,登即醒悟,怒火直冲旖景,以缓解秦子若的燃眉之急。
“王妃好大胆,竟敢对我不敬?!”
这话说得,就是无理取闹了。
平乐实在忍不住捧腹,那叫一个乐不可支:“这选侍究竟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选出来的,还当真无知无畏,你就比普通宫女略高一级,竟然还敢质问亲王妃?便是皇后娘娘,若只论宗族礼法,还得称呼楚王妃一声堂嫂呢,你算个什么东西?难道以为比皇后娘娘还要尊贵!”郡主已经完全不记得当年千娆阁,曾与张选侍有一面之缘。
小嫚是当真弄不清醒此类礼规,只以为后宫嫔妃中她虽是低微,总比后宫之外的诸人尊贵,被这一句话噎得面红耳赤,待要强辩,又拿不出理据,整个人都火烧火燎了,张口就是一句:“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旖景揉了揉眉头,及时摁住正欲“暴起”的平乐,却不及说话,且听一句:“皇后娘娘,张选侍如此放肆,先是对楚王妃不敬,又辱骂平乐郡主,实在张狂无礼,该当斥责。”
语音平静,不温不火,众人找了好一歇,才发现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仅次于首席之下,面东而坐,略显深沉的黛绿锦服,正是韦太妃——十一娘的胞姐,恭平太子遗孀,这位便是皇后都得称为长嫂恭奉着,自然有资格斥责区区选侍。
可自从恭平太子薨逝,韦妃便鲜少抛头露面,就算露面也是摆设一般不言不语,她今日这么一出声,一众都觉惊异,越发没人敢贸然开口。
秦夫人也哑口无言,皇后眼底更是染上厚重的沉郁。
好歹还能顾及大局,清醒过来让旖景与小嫚对掐的目的也算勉强达到,不宜再纠缠不前,遂将脖子上的青筋咬牙摁捺得不那么突出,摆出公正的架势来,轻斥了小嫚两句,找了个好日子不能施罚的冠冕堂皇,只将人打发走开了事——横竖接下来的计划也要让小嫚回避,免得她心智大乱下颠狂胡闹,正好趁这机会让她退场。
但对苏妃的折辱还未结束,皇后淡淡撇了一眼跽坐左侧一直奉承讨好的李氏。
也只有用这等不谙礼法蛮直粗野之辈,才有望激怒旖景。
而在李氏出场之前,皇后挤出僵硬的笑脸朝向旖景:“是我大意,让张选侍冲撞了阿景,阿景来这边坐,我可得敬你一杯。”
皇后屈尊用了“敬”字,旖景自是不能坚持只受“罚酒”,起身过去,先是一福,待得淑妃让了一让,才挨着皇后旁边的席位坐下,秦子若自是“眼明手快”,抢先阿明一步跟了过去“服侍”。
这下,矛盾双方近在咫尺,互掐起来越发方便,闹得底下一众女眷不约而同地暗暗吸气,各怀心思备战。
水上画舫又驶来近前,琴音激昂,婉转娥眉也换成了英姿飒爽,舞剑助兴。
但显然没有再引起流光亭里一二关注,这边才叫剑拔弩张呢。
一众人摁捺心思全神贯注,眼见皇后与楚王妃寒喧客套一番,盏举盏落,两两笑容可掬,那跽坐皇后身边的李氏就忽然说道:“妾身听闻戚家堂众寇穷凶极恶,诸多罪行悚人听闻,王妃被扣一载有余,定是经历不少折磨,实在让人唏嘘,得以安返真是万幸。”
话很突兀,但似乎又在众人预料当中。
“这位是……”旖景甚是疑惑。
又是秦子若“尽职尽责”:“回禀娘娘,这位是孙宜人。”
原来就是李氏二娘——旖景再一次恍然大悟了。
当着众目睽睽诸多“竖耳”,面对这般显然的挑衅,旖景当然不会避讳,仍旧浅浅一笑:“孙宜人身为命妇,倒置朝廷审断不顾,专信流言蜚语无根之谈。”
李氏也是受了帝后之命,当然不会因此偃旗息鼓,把腰身略为一挺:“王妃是说百姓之言、御史上奏皆为无稽?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