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这是要动真格的了,几个家人爬起来往库房里走,边走边回头看着大少奶奶,只要她开口,事情就有转机。
文清韵像被人施了定身符,全身上下连睫毛都不动。
沈夫人点点头:“好,好,好,把他们两个绑起来!”
冬梅猛地抬头,不用杨靖安示意,她也知道这会儿该找谁,跪着走到文清韵跟前,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大少奶奶,您饶我这一次,我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
那边沈孝儒也开始号啕:“娘,您别把我交出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沈夫人看着文清韵,两人之间有条看不见的绳索,她们拉着绳子暗暗较劲。
最终还是文清韵放弃了,她觉得一切都挺好笑,于是忍不住微笑说:“算了吧,既然他们两情相悦,这也不算什么错。娘,我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他们吧!”
沈夫人松了一口气,她一直等着这句话,大家好下台:“既然大少奶奶这么说,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家门不幸,你们好自为之吧。”这会儿她才发现自己原来很怕,要是文清韵一直不出声怎么办?真把孝儒处置了?她想都不敢想。
一乘二人小轿把冬梅从花园的角门抬进西院,这就算迎娶了,和之前文清韵过门的排场相比,寒酸得让人难受。
沈夫人在西院正房里坐着,看了他一眼,见他没动,使个眼色要孝方孝端过来拉人。沈孝儒半推半就地站起来,听见沈夫人说:“你甭委屈,你不要姨奶奶,我还要我的孙子呢。”说完使劲剜了一眼坐在一边的文清韵。当初可是她开口原谅了他们,现在摆出一副死人的样子给谁看?
文清韵木雕泥胎似的面无表情,她今天来充当摆设,受大礼。她不能表现出太过明显的不满,说到底是她的肚子不争气,用沈夫人的话讲,长房长孙不是正出,给沈家埋下多少后患?所以这场尴尬她想受也得受,不想受也得受着,躲不开。
冬梅挪着细碎的步子走进来,行礼奉茶,从此就算沈家一口人。西院厢房原本就空着,置办了一套家具给冬梅住,和文清韵住的正房紧挨着,平日出来进去总会碰面。冬梅懂规矩,见到了就后退两步,请个安,等文清韵走了才过去。因为她身上带着孕,沈夫人开恩免去了晨昏定省,好让她安心养胎。就是这样,不到一个月,冬梅在屋子里觉得气闷,到花园散步,一不小心在青石道上滑了一跤,孩子便掉了。也是赶巧,冬梅小产的时候,沈夫人去了紫竹庵,文清韵去了甡茂永,沈孝儒依旧跑到茶楼里听书,家人气喘吁吁地来报信。沈孝儒站在门外头,安慰上几句也算尽了丈夫的责任。沈夫人回来,掉了几滴眼泪,说了句,好好养着吧,就回自己的院子继续吃斋念佛。倒是文清韵在床前很坐了一会儿,又嘱咐雪莲好生照顾,千万别落下什么病。
许是从来没有这么娇养过,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什么事都不用做,小月子之后,冬梅整个人胖了一圈,她本来嫌瘦,现在却有了丰腴的姿态,眉眼也抻开了,右眼角下隐藏的一刻黑痣露了出来,有种说不出的风情。沈孝儒见了,心里突然动了一下,又见她低眉垂目,小鸟依人的样子,身上痒痒的。晚上吃过饭,他进了厢房。冬梅自然是百倍小心地侍奉,两人都有一种郎情妾意的感觉。舒服过了,沈孝儒仰面躺在床上,一手拨弄着怀中人的头发,一手枕着,昏昏欲睡的工夫,冬梅问:“我好,还是她好?”沈孝儒说:“不一样。”冬梅不依不饶:“哪儿不一样?说,不说不让你睡觉。”说着就用手指在沈孝儒胸口画着圈,把沈孝儒拨弄得又开始全身发痒,翻身压在冬梅身子上,恨恨地说,就是这点不一样!冬梅咯咯笑了,又是一番云雨恩情。
沈孝儒没说错,一样做女人,有的就风情万种摇曳生姿,有的就四平八稳波澜不惊。文清韵属于后者,让人肃然起敬也敬而远之。和她在一起,沈孝儒总觉得头上压着一块大石,必须眼观鼻鼻观心地过日子,丝毫轻松不得。就连夫妻间的房事,也觉不出什么享受,每次都是草草了事,尽了责任就罢了。这些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沈孝儒不说,文清韵自然不知道,不过冬梅却了解,愈发刻意与文清韵区别开来,她穿蓝,她就着紫,处处不同才好。沈孝儒更加喜欢,把以前生日得的一个紫金嵌玉如意给了她。冬梅当面收好,转头送到了杨靖安的屋里。
“舅舅,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冬梅说。真的,要是她自己,可没有这么天大的胆子,假冒怀孕,假装流产,找大夫来做戏,没有杨靖安,她一样也干不成。
杨靖安点点头道:“有良心就好,不枉我疼你一场。”
冬梅确实争气,转过年一索得男,沈夫人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带着一众人到西院来看。杨靖安站在厢房门口建议,要给这长房长孙好好做一个满月宴。孝儒说不如请一台戏,连唱三天。沈夫人点点头,是该好好热闹一下,沈家好久没有办过喜事了。说完看了一眼关着的房门,想到冬梅进门时的寒酸,眼神里有点歉意。冬梅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她半倚在床上,肘弯里睡着胖儿子,母荣子贵的感觉便出来了。
文清韵悄悄走到外面,雪莲紧跟在身后,小声说:“看她那个神气的样子,有什么了不起?”
文清韵瞪了雪莲一眼,没用,雪莲继续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