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见庄言如释重负地驼背坐在桌上晃腿,像个搬完砖以后如释重负的民工。她想起庄言怒斥贪腐时,狂怒得像金刚的怒容法相;但是点破真相后,他松懈下来,却像个在树下抽烟的老农,简单平凡地休息,甚至忘记装逼。
庄言对上司真诚以待,这让魏东娴更加如坐针毡。她强烈地感觉到李明和庄言的不同。一个苟天下为己用。一个疲心力而奉公。所以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将真心话脱口而出:
就算不相信他说的话,魏东娴也固执地信任他。
人与人之间互相坦诚,叫做透明。如果只有一方奉献真诚,那叫做透析。魏东娴不喜欢透析。
于是魏东娴决定向庄言坦白。这股坦白的冲动涌上来,反而让她害怕庄言发火。她忍受忐忑的沉默,捏着下巴,低头犹豫,咬得红唇褪色,漂亮的皓齿若隐若现地露出洁白的一线,蹙眉踌躇着说:“也许这样说能让你离开的不那么遗憾……你过来。”|
庄言回头望她,见她五指刮着桌面,从问询委员会的办公桌后绕出,向他,魏东娴已在铁窗前停下,伸手在铁栅栏中间向他勾食指。
他顿时想起了英雄儿女给烈士送离别一吻的镜头,同样是一个生离死别的场合,国色天香的女主角隔着监牢的铁栅,捧住死囚胡子拉碴的脸,亲吻得肝肠寸断。庄言在电影里看这幕时觉得死囚就算被毙了都值得。
而魏东娴太他吗吸引人了。她白皙纤细的手指一勾,庄言像猫儿听见午饭铃响,耳朵一竖,摇摇晃晃就凑上去了。他忍不住凝视魏东娴的抿着的红唇:浓淡有致,丰润性感,如果轻轻咬住,滋味一定非比寻常。
然后魏东娴隔着铁栅,攥着庄言的衬衣拽近些,附耳轻轻说:“你的牺牲不是白费的。我和李明都猜测是尉栩窃取了你的版权。等此事坐实,尉栩卸任。我再跟他秋后算账,查他个底儿掉,彻底断送他的仕途,让他自食苦果。”
“你!”庄言突然察觉到真相。面容突然狰狞起来,气得龇牙要嚷,被魏东娴用力揪住衬衫,小声命令:“安静!这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你难道要嚷给全世界听吗!”
魏东娴急得咄咄逼人。叮咛时微微细喘,口齿间的暖热香风轻轻喷在庄言脸上,让他镇定下来,闭嘴,机警地左右瞧一圈,看见门外没人,才咬牙恶狠狠问:“你说什么按规章、走程序之类的屁话,都是假的?你们就是想拖三个月!”
“你嘴巴干净点!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魏东娴被他一骂,心里的愧疚顿时蒸发干净,立起眉毛轻轻训斥:“等尉栩被打出原形。你的知识产权官司打起来就容易多了,该你的东西还不照样是你的?我也没骗你,规章摆在那,程序本来就冗长,我是看你要走了,我才……”
“你说李明?李明也知道?”庄言的思维像蟋蟀蹦的飞快,魏东娴都跟不上他的思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不是兄弟吗!”
魏东娴嘴角似笑非笑地翘起来,尴尬地讪讪警告:“你千万别把他当兄弟。”暗想主意是李明出的,公愤是李明压下去的,主要受害人的义愤都是李明摆平的。只有庄言因为揍李贺被关了禁闭,从头到尾蒙在鼓里。真是被卖了还替人数钱。
庄言瞧见魏东娴的脸蛋红扑扑的,恼火凶人时都像在谆谆叮嘱,油然升起被姐姐关心的亲切感。拧头推开,消气问:“你怎么又肯告诉我?李明会求你守口如瓶的吧。”
魏东娴瞧见他转身走开,不知不觉松开他,手软软地攥着冰凉的铁栏,别过头闭上眼逞强道:“告诉你又怎样?我今天打游戏赢了电脑,我开心。我乐意!你管我?”
庄言幽幽道:“你真心相信他会蠢到露出痛脚给你踩吗。”
魏东娴扭头瞪他的背影,用力答道:“他已经露出致命破绽了,我不信也没用。敌人伸脖子过来,你剁不剁?”
“剁。”庄言轻轻说。他仿佛接受了用知识产权换尉栩身败名裂的交易,背对魏东娴:“谢谢你告诉我实情。我要走了,这个事情我会烂在肚子里,不会再告诉别人。”
“我也希望你守口如瓶。”魏东娴找不到别的话说,忽然觉得与他生疏起来,三尺距离远得望尘莫及。
“李明说,我只是个扳手。”魏东娴转身黯然要走时,忽然听见庄言的声音追进耳朵:“我觉得很有道理。人之间的相互利用是社会常态。算无遗策的诸葛亮是刘备创业守业的工具,才子将相是皇权巩固帝制的工具,古往今来,我们重复的是工具的人生。所以,我早就知道你把我作棋子用,却一如既往地为你工作。”
魏东娴的心像被冰水泼了个劈头盖脸,狼狈慌张,身子发凉,气得回头,牙齿打颤地想解释,却看到庄言攥着铁栏杆,郑重庄严地望着她。
这突如其来的对视,让魏东娴气的发颤的红唇拒绝接受大脑指令,徒劳地开合两下,居然吐不出字儿,只瞧着他发怔,“混蛋”两个字噎在喉头,竟忘了该怎样发音。
庄言看着她:“但是你愿意告诉我真相,让我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有你这样的上司,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诸葛亮甘愿竭智尽忠,匡扶蜀汉了。部长,我需要认可,你需要人才。所以请认真地使用我,来除去国家的威胁,完成你的理想吧。把我当作手术刀去恰当使用吧,我希望在你的扳手里,我是最趁手的那一把。”
魏东娴没料到他说出这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