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长安是一座气势恢宏、布局规划无比精巧的大都市。城里的大街东西贯通,南北纵横,无数交叉横亘的街道将全城的民居划分成为百余个长方形的里坊,里坊的结构整齐划一,布列均匀,是自古以来帝京从未有过的壮观景象。
在这星罗棋布的民居中有一间座落在城东南附近,不甚起眼的四方宅院。这间小宅院共有三间屋子,正对大门的是主屋,两侧是两间耳房,各有小门与主屋相通,东首的一间为厨房,西首原为客房,后被现在的主人用作书房。
中间一块空地是一个小院子,院子一隅有几块红砖垒成的简易鸡舍,鸡舍里两只母鸡和一只大公鸡一家子亲昵地依偎在一起,在寒冷的冬季里互相取暖。公鸡每日打鸣报时,从无间断;两只母鸡也很争气,每天至少一个蛋。运气好时,还能吃到双黄的。
夜深阒寂,四壁沉沉。主屋里漏出一星微弱的烛火,窗纸上映出一个男子的剪影。主屋外面的平台上,一个小火炉烧的正旺,火焰冒出绚丽的蓝光,炉子上炖着一个黑紫砂锅,伴着腾腾上升的白气,锅里翻滚出浓浓的药香。
主屋里除了桌椅板凳等必备的家具之外,只有四面空洞洞的粉墙。一张仅能容下一个人酣睡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低声啼泣的少女。苦痛积压了许久无处排挤的她,将一副小兰花薄被揉搓的不成样子,半截散落在床外,半截凌乱地遮蔽着她的身体。起先坐在榻前柔声细语宽慰她的男子站了起来,胡乱地向床上拢起快要掉落的被子。
施佳珩被她突如其来的哭声给吓到了,他轻手慢脚地板过楚云汐的身子,手忙脚乱地举起自己的衣袖给她拭泪,见她悲戚的难以自已,如针扎般心疼道:“你怎么哭了?快别哭了。我不需要你领我的情,我是心甘情愿的。”
她眼中的泪水好像冷锅遇热,凝结在内壁上的水珠,源源不断地往下落。她因哭泣而气息不稳,吭吭哧哧地道:“你不怕……我……为了报仇而变得……心狠手辣,害了……你?”
他松了一口气,露出我当时什么大事的神情,笑道:“你不会,否则你也不用赶我走了。”
她将手背贴在脸颊上,盖住脸上的眼泪,有意掩饰她的羞愧。虽说他们两个是可以托付生死的朋友,可毕竟当着一个男子面,哭的稀里哗啦的,实在是有失仪态,不是一个懂礼数知进退的女子所为。
她大概是被高烧的折磨地发了懵,才会在他温柔地说出那些充满真挚情谊的牵挂时,仿佛在穿梭的时光中重温了十几年前,父亲坐在床头为生病的她吹凉热药的情景。这难以启齿的理由才是触动她泪雨婆娑的真正根源,多么荒唐的感受啊!
为了遮蔽她内心的慌张,她故作不服输地嘴硬道:“才不是,我是怕你向丞相大人邀功,把我卖了,好借此平步青云。”
施佳珩听出她话里玩笑的意味,快要跳到喉咙口的心又落了回去,他想将气氛调节地正常些,故意转换话题:“好了,不说这个啦,我去看看药好了没。”
他拖了一张方凳到床前,把药碗放在上面,用勺子搅动散热,等到用手试了下碗壁,觉得差不多了。弯下腰,双臂穿过楚云汐的腋下,将她的上半身抬起来,靠在他的胸前,侧身坐在床榻上,双臂围在她的身前,左手端药,右手执药勺喂药。在外人看来这动作难免过于亲密,但两人胸怀洒落,如风光霁月,对于男女大防没有过多的避讳。
她尝试着吞咽了一口,旋即吐出,口中苦涩难当,半天才缓过味来,难受地攒眉道:“不行,这药太苦,我咽不下去。”说着将药碗推开一点。
他脑中灵光乍现,放下药碗,将她的身体于床上放平,说道:“这样啊,你等我一下。”
整个身体都裹在被子里的楚云汐仅露出一个头,温顺地点头道:“嗯”,她目送他出了门,转头打了个哈欠,盯着床帐上的绣纹,双目迷蒙,渐渐地步入了梦乡。
有东西落在床头,她于半梦半醒之间,心中警醒,睁眼侧头看,在她的枕头边出现了一个塞得鼓,施佳珩笑欣欣地低头瞅着她。
楚云汐不解的问“这一大包是什么东西?”
施佳珩撩衣入座,双手拍膝,神秘地笑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
她一只胳膊弯曲,抵在床上,撑住上半身,侧着身子去解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有三大包热乎乎的东西,闻起来喷香满鼻。
施佳珩扶着她坐起来,她的嘴角不知不觉间挂上几分少女娇憨的笑容,与往日淡然端庄的样子大不相同。她好像个普通少女般,手指灵巧地拆开好友送她的礼物,那种迫不及待和欢欣愉快,是发自心底的欢愉。
施佳珩瞥着她离自己那么近的脸颊,细密地可以瞧见她脸上渐次变深的红晕,心中遗憾的叹息道:明明是美丽地连娇艳的花朵都艳羡的年纪,为何会弄的如此凄惨。
她解开其中一个纸包,双手掬着,又惊又喜:“啊是酥糖啊。”纸包里层层叠叠地排着各色的切得方方正正的酥糖。有色黄而香甜,有黑白两色,入口细爽的芝麻酥糖,有甜而不腻、柔等等。
施佳珩温醇的声音从她背后徐徐传来:“这不是你们女孩家喜欢吃的东西吗?我也不知道哪一种好吃,就每样都买了一点。那两包是七月楼著名的水陷包子和酱菜。”
她捏了一小块酥糖含在嘴里,乐滋滋地笑道:“好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