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修是看不见小月老的,哭了一场后便枕着谢天意的肩膀沉沉睡过去,只是仍紧拽着她的袖口不松手,似乎是怕她像之前那样长久不见了人影。谢天意捋顺他耳边乱发,抬头问小月老:“我已经和他成过亲,他现在也很是依赖我,这样算不算是牵成红线了?”
小月老摇头:“当然不算。池修信任你依赖你不过是遵循他娘亲的意思,要让他从心底认可你接纳你,估计还得你努力一段时间。对啦,”它手指着熟睡的少年,“他也不是生来就这样的。倒退回一年前,也是个极聪明的少年呢。”
十六岁就中了举人,前程不可限量。少年郎志得意满,却不知树大招风,惹得旁边人烧红了双眼。
马车重新驶在宽阔的大道上。池修吧嗒吧嗒舔着小糖人,谢天意不时拿帕子给他擦嘴角流下的涎水。乐老爹则憋屈地抽着闷烟,看了眼画风很是和谐的两人,觉得天很蓝地很宽而自己很心塞。
女儿也不知犯了什么癔症,非要带着傻小子一同上路。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傻小子脆生生地唤了他几声爹爹,他不由觉得通体舒畅,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同意了。
这么一同意,后面就跟了许多的麻烦。且不说不见了池修的“尸身”,那主仆俩肯定要怀疑到他们父女身上。只说眼前吧,以往女儿满心满眼里都只有他这个老爹,现在多出这个傻小子后,已经半天没跟他搭话了。
哼,这小子注定留不得,以后寻到机会还是得把他丢了。
又过了几条水路,穿过一些个市镇,最后三人在一处桃花遍开的小镇里停了下来。镇子里人口不多,民风也算淳朴,背山靠水,相当适合居住。于是乐老爹租了个小院落,三人就在这暂时落了脚。可也不能就这么干巴巴地待着吧,周围的街坊邻居似乎对他们这一家子很感兴趣。乐老爹气哼哼地想,还不是怪那小子,成天的见着人就笑,挑得那帮老婶娘一个个春心荡漾,借着送番薯的由头每天要跑来他们家里好些趟。
望着墙角处堆积满满的番薯,乐老爹觉得老胃一阵抽搐。已经整整吃了小半月这玩意了,自己的人生好像从来没这么悲惨过。
这小子果真不是个善茬,要赶紧找个下家脱手才好。
池修近来被那些婶娘揩了许多油,现在一听到敲门声就下意识地往谢天意怀里躲。天意索性拉着他躲到镇西处的小山坡上。春日的时光闲散悠长,身下的绿草如茵,她衔一根狗尾巴草在嘴里,偏头看躺在自己身旁的少年。池修抬手遮住有些刺目的阳光,大眼睛眨了眨,把手掌移到她那边,扬唇甜甜一笑。
谢天意心念一动,拉下他的手掌,翻了身正脸向他:“修修啊,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啊,娘亲说让我和你……”少年回答地毫不犹豫。后半句话却教身边人的动作猝不及防地打算。脸畔拂过一束青丝有些痒痒,跟着一样温软湿润的物事轻覆上来。池修手足无措,看着娘子靠得极近的眉眼,慌得闭上了眼睛。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乐老爹总算是等到了两人回还。女儿黑着一张脸,气冲冲直接摔门进屋了。池修则抽抽噎噎,不时用袖子抹着眼睛。老爹忙问出啥事了,池修原先还不肯说,最后肿着一双桃子眼,断断续续道:“娘子她、她咬我……”
“呃,咬你?”老爹挠头,不明所以,“她怎么咬得你?”
下一瞬他就被池修伸长脖子吧唧亲了一口。老爹蹬蹬后退好几步,气急败坏地去抹脸上的口水印子。女儿真是重口啊,连这心智不全的傻小子都下的去嘴。偏人家还不领情,怪不得回家来臭着张脸。
乐记包子铺终于在一连串闹腾的炮竹声中开张了。皮薄馅多,个头顶大,每天只供应肉包菜包花卷各五十个,卖完就收工关店。包子是老爹和谢天意赶早起来包了蒸好的,池修就在一旁捏个小面团,自己也能玩得挺好。天蒙蒙亮时,老爹就起了门板,正式开店。因着物美价廉,不多会就排起了小长队。父女俩分工合作,一个用油纸包了包子,另个就负责收钱找钱,倒也从未出过大的差错。
只这么一天,本来秩序井然的队伍里突然起了阵骚动。谢天意伸长脖子一瞧,是两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衣着挺括,却带着点风尘仆仆的意味,想来该是途径此地的商贩。
“肉包菜包各十二个,花卷十八个,快些包了,哥们急着赶路!”老爹已经揭笼了,谢天意却有些慌了手脚:“肉包一文钱一个,菜包两文三个,花卷两文四个……这样算起来就是……”
“共二十八文。再添两个肉包,整好三十文。”本来在旁球着面团的池修突然仰了脸,笑嘻嘻对谢天意道。谢天意一怔,那商贩已经咧开大嘴冲池修竖了大拇指。
关店的时间提前了许多,乐老爹上着门板,池修拍拍手掌,蹦跶着去拉谢天意的袖管:“娘子,我想吃糖葫芦。”少年的眼睛极美,瞳色漆黑,鸦色的睫毛扑闪扑闪,唇角流泻出的笑意带着几分撒娇意味。
坐在软轿里的小姐正好嫌热掀了回帘子,打眼看见这样人畜无害的笑容,心头一慌,赶忙将撑帘子的手缩回来。像是做错了事般迅速垂了脸,双颊也跟着悄悄红了起来。
趁着谢天意付钱的空档,池修举着糖葫芦钻进了一家书坊。她寻到他时,他正翻着话本看得入神。想起来他原先没摔坏脑袋时也是才子一个,自然是对这些东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