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云散雾开,天幕高悬,冰寒惯了的土地上边难得暖意。
只是,便是晒着太阳时候觉得暖融,但屋子里边却仍是有些凉,毕竟这里属北,毕竟还在冬天。这是个简陋的小屋,除了几张拼在一起的**榻之外,便只摆得下一张木桌,几把长凳,余的地方,也就够几人落脚。实在有些小。
独自呆在房中,身侧的水盆里散出暖和的白色雾气,盆内却是一片血色,空气里也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拧干布巾,即墨清随意擦拭了一下伤口处,只见从他的肩胛直至腰侧有一道长长的刀口,许是没有及时处理的缘故,即便那血凝结了起来,皮肉也都还是有些外翻。
扭过头给背上那道刀口上药的动作,看起来略微有些费力,但即墨清眉眼舒展,状态轻松,似乎并不觉得。
室内有浅浅暖光透过窗纸流进来,洒在未着上衣的男子身上,男子将发全部束起,肤色莹白,精瘦却并不瘦弱,肌肉的纹理很是好看。
这样一个人,即便是在这般环境,身带刀伤无数,却也仍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这样看来,不得不说,比之战场,那个人更适合风月清雅之所;比之刀枪,那双手看起来更适宜执笔捻棋。
他似乎生来便携淡薄况味,可以将所处的地方都呆成宁静安和之地,能把所有惊心动魄都融成细水长流的温情。比如此时,看他这般淡然模样,哪里像是在上药,甚至,如若不是他肩背上那处狰狞刀痕,这般模样,更像是在细听风吟。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似文弱秀气,实际上却拥有着极强的力量和气势,战场上杀伐果决、骁勇无比,仿若王者一般,令人由心的信之服之,叹之畏之。也许每一个人都是有很多面的,可就算知道,要将这两面拿来相比,还是让人不敢相信那是他。
可那偏生却又是他,且只有他能够做到。
或许吧,人总是矛盾的。
这时门外轻敲几声,还未等屋内回应,那人便已推门而入。来人一身硬朗,面容被风霜打得有些沧桑,眉眼看起来极为锋利,本应是凌厉的模样,偏又有那份沉稳气场震着,如此,便显得很是可靠。
对着那一回眸的冷厉戒备,胡鼎一愣,不晓得想到什么。
但也只是一瞬,那人收回目光,而他敛下心神。
径自拿过旁边药盒,胡鼎缓步过去:“背上的伤,自己弄不很方便,这药我帮你上吧。”
“谢谢。”即墨清低眼。
室内静谧,胡鼎眼神微闪,看着身前男子,那种熟悉的感觉愈发强烈。自战后回来,他便一直打探着这个男子的信息,只可惜,他所得到的关于他的消息,没有半点的不寻常。
或者,真要说有什么不对的话,那便是他这样显眼的人,军中却表示在此战之前对他并无印象。虽然很多人也说,因这批援军是许多地方调任过来的,彼此互不相熟也不怪,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没什么心思再想别的,胡鼎只是疑惑……
世界上真的会有无故却又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清咳几声,胡鼎面色自若放下药盒:“听说你叫四子?”
“难为将军知道我的名字。”即墨清回头笑笑。
对着这个眼神,胡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却只一霎便被他以笑掩住:“四子兄弟身手不凡,极具领兵之能,不过振臂一扬便能叫众人追随与你。能力便不多说了,于战场之上皆可见,可这样年纪轻轻,真是难得。”胡鼎顿了一顿,像是在想如何措辞,“如此想来,四子兄弟想必是师承高人?”
即墨清微微楞了片刻:“将军高看,在下以为,当时情况紧急,谁在那样的时候也都会爆发出平日里连自己都想不到的能力。不过真要讲来,那也不是我想出来的,还属左将军心思机敏、思虑周到,与散乱中能得出这个一个战略,实在叫人佩服。而弟兄们之所以愿意听我几句话,不过是恰逢慌乱无主,如此,听到个对策,不论……”
“你可听过即墨昆这个名字?”胡鼎打断,直直盯着他,不愿放过他表情上的任何一个变化,“那是我的一位故人,也是我此生唯一敬佩的人,更是军中的一个神话。”稍稍一停,他补充道,“我觉得,有些地方,你同他很像。”
“哦?如此,在下真是荣幸之至。”
即墨清低了低眼,待得身后药膏干了,他披上衣衫,便是腰带未系、一身宽松,却也显得那样清瘦。这样一个清瘦的人,他怎么会有那般强大的力量呢?
想一想,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你当真未曾听过?”胡鼎像是有些急。
他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个有什么意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证明些什么。
或许只是不甘吧。他说了,那是他此生唯一敬佩的人,可他死的那样早、那样蹊跷,胡鼎一直觉得那里边有些不对,但他一个带兵的,便是在战场上多有心思,便是有热血满腔、勇往不惧,却哪里揣测得到帝王心思、哪里懂得权谋之上的许多弯弯绕绕?
细细打量着眼前男子,心底莫名存着一份期待。其实他也觉得自己这个怀疑有些不靠谱,可他记得,即墨昆将军是有一个孩子的,若算年岁,该是与眼前这人差不多大。那个孩子,该是唤作即墨清。
将军为他取个“清”字作名,是希望他浩然不惊。
毕竟是将军的后代,胡鼎曾对那孩子寄予厚望,却在听说即墨清少年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