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一连几天，瘦子都住在天津卫最高档，最豪华，也最贵的淮海饭店里。吃的是山珍海味、玉盘珍馐，住的是雕床软枕、绫罗绸缎，来来往往的都是天津卫的名流大贾，曾经为了捧一个戏子一场戏包场豪掷上千两白银，也曾经因为一时高兴就请全部酒吧的人免费喝酒。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富商大贾的做派，还得非是几代传家，极为有底蕴的败家二世祖所为。
内华洋行的探子把近期瘦子一连串的事迹编成厚厚的一本资料报给内华洋行高层，所有的高层决策者，吴端，穆买办，乃至所有的董事会成员都相信了王瘦子的订单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吃白不吃。
只有小野昭和一个人例外。他是日本最高武士，小野菊香的儿子，虽然从小就经脉不通，不能习武，但是从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也沾染了一些高手应该有的风范和沉着。
苍蝇搏兔尚需全力，越是表面上看起来简单的事情，就越不能掉以轻心。高手过招如此，商场战场上也是如此。
他上一次对对手掉以轻心，结果失去了他唯一的义兄，父亲最骄傲的徒弟－－高山峻。血的教训更加深了他谨慎小心的信条，在商场的斗争中，他就像一只灵巧的羚羊一样，即使在吃草的时候，也不忘时刻张望着周围的动静。
一连两天的董事会议，所有的董事都说服不了这个顽固的小野昭和，大家纷纷在背后议论，“真适合他的父亲一样，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但是骂归骂，大家依旧拿小野昭和无可奈何。内华洋行的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小野昭和的功绩功不可没，大家不可能因为一次的决策不利就把他撤换掉，更何况换了他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套子已经抛了出去，敌人却没有像想象中一样入套，这让等候在一边的猎人们有些着急。
顾宅的地下室，杨守诚拿着瘦子最近的账单手抖的厉害。
“请客吃饭二百四十两两，捧角看戏八百九十两，出去郊游一千－－”杨守诚越念越高声，最后直接岔了气，“这样花钱，他瘦子当咱们的钱是拿纸画的呀！小姐，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眼看着小野也不上当，咱们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呀！”
杨守诚的意见太保守了，顾敏不由抬头看了看康广银，“广银，你怎么看？”
康广银歪坐在太师椅上，伸手抚了抚毫不见褶皱的衣角，洒脱的说：“依我看，瘦子做的不错，甚至还有些不够呢！”
“你！”杨守诚怒了，准备站起来打断他的话，被顾敏挥挥手阻止了。
“广银，你说下去。”
“小姐！”杨守诚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顾敏耐心解释说：“既然计划已经实施，海量的定金已经抛撒下去，开弓没有回头箭，定没有因为瘦子多花了几个钱儿就反悔的道理。所以，我觉得广银说的没错。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做我还要多听听你们的意见。广银，你接着说。”
康广银看着顾敏认真的样子，细白的面孔在昏黄的灯光下发着象牙白色的光芒，人说灯下看美人，然而在康广银看来，一切表面的皮相都没有顾敏的那双明亮的眸子吸引人。
他从椅背上坐直，借着调整姿势的机会掩盖了一下眼中混杂着倾慕和敬佩的目光，接着说：
“我说瘦子做的不错，是因为他本来是一个逃荒的难民出身，差点被饿死的八代贫农，叫他装一个富商，本来就是难为他了。但总体来说他还算做的不错，没有明显的破绽。
可是我又说他做得不够。是因为，他花钱虽花的不少，但是没有达到效果。这也是因为咱们之前想的不够周全了，只想着用印钱勾引内华上钩，却没有想到小野菊香定力如此之强，面对二三十万两的生意，也毫不动心，之前，我们真是小瞧了他。”
“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杨守诚问他，语气还有些冲，但已经收敛许多了，但是还是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
康广银与顾敏相视一笑，两人都已经明白了。
顾敏挽起宽大的衣袖，伸出手指，在已经半凉的茶盏里蘸了蘸，对康广银说：
“广银，不如我们一起？”
康广银笑了笑，同样在茶盏里蘸了蘸，道：
“敢不从命？”
杨守诚摸了摸后脑勺，说：“打什么马虎眼儿呢？”
两人以手指为笔，茶水为墨，各自在朱漆的案几上写下了一个大字，收笔以后，杨守诚围绕着两人的桌面绕了一圈，只见两人一人写了一个字，分别是“官”字，和“势”字。
“官？势？什么意思？”杨守诚越发迷糊了，拖着腮帮子不停地来回看。
室内温暖干燥，很快地，两个茶水写就的字迹就消失在朱红的桌面上。
杨守诚突然想通，“啪”地拍了一下巴掌，说：
“我知道了，小姐，你们的意思是不是要借助官府的势力，给咱们办事儿？”
顾敏点点头，成竹在胸地说：“不错。”
“可是咱们在官府没有任何势力呀！”杨守诚惊讶地说。要说对顾敏的了解，没有人比跟在她身边最久的杨守诚更清楚了。
美华虽然发展迅速，经营良好，看起来好像是实力雄厚，非常有后台的样子，可是杨守诚知道，这只是表面罢了，若不然，当初顾敏被绑架，甚至差点丧命这件事也不会草草收场了。
“哼，说你笨你还不相信。